引 子
從5月12日19時左右起到20日13時左右,我一直待在北川中學。我看到了埋葬親人的廢墟,看到了奪去上千條人命的教學樓。我看到了太多的死屍,太多的鮮血,太多的眼淚,太多的傷心欲絕。昨天,我回到了安全的成都,回到了寧靜的川大。但是父母們的悲號,親人們的眼淚時刻在我耳邊響起,在我眼前浮現。我只有用文字把我的所見所聞所感一一記錄下來,讓牽掛災區人民的好心人看看,更加真實的瞭解那裡發生的一切。或許我只是感情的發泄以便不至於鬱積成疾。但對於關心災區的朋友們也許會起到彌補主流媒體報導不全的遺憾。我的所見未必是真相,我的所聞未必是事實,我的所感未必正確,但是我所寫下的都是事實,即我是對我的所見所聞所感的真實記錄。
一 慘!痛!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是我永遠的痛。
我的妻子,二舅和二舅媽,在這一刻永遠的離開了我。我連看他們最後一眼都沒法做到。舅舅和舅媽被北川老縣城後面的王家岩滑坡掩埋,他們居住的醫藥公司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土山的一部分。我在北川中學的廢墟邊苦苦等候了8天,也未能見到愛妻李清燕的遺骸。
除了親人以外,我很多朋友、同學也在那一刻遭到滅頂之災。我的同學劉華美被滑落的山體埋葬在曲山小學,一起消失的還有她的女兒。我同學張蓉的父母、公公、婆婆、丈夫、兒子,頃刻之間與她生死兩隔。另一位同學肖紅霞失去了她可愛的女兒,還有護送這小可愛上學的奶奶。
我以前在北川中學的同事有很多也葬身廢墟。我們根據北川中學的通訊錄一一對照,不完全統計,至少有36位教師遇難。我看到了楊道聰老師,一位明年就要退休的英語教師,身體幾乎被攔腰截成兩半,吊掛在廢墟上,取下他的遺骸時大部分已經被蛆蟲吞噬。教務處主任代偉中老師,他腦袋下面的部分被深埋在磚塊之下。這位數學老師在三年前失去了妻子。我們找到了王小蘭老師的遺體。這位西南師範大學畢業的英語老師在這所學校工作一年不到,就被預制板打倒在辦公室門口,像合葉一樣折疊在一起,留下她傷心欲絕的家人和男友。我們找到文世瓊老師的遺骸時,她的面部已經腐爛得無法辨認。我們從她直挺挺爬在廢墟中的樣子可以知道她剛剛從辦公室的小辦公間出來還來不及轉向大門口就被坍塌的樓板砸死。這位老師07年在四川師範大學獲得碩士學位後在這裡任教還不到一年。她丈夫的情況沒有人知道。如果他活著一定會來學校尋找他的愛妻。但我在那裡的8天中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還有語文教師曾常友,他和女兒都被砸死在教學樓裡。他在縣城的妻子也未能逃脫這一場浩劫。英語教師張小勇、物理教師宋波、現任校長劉亞春、物理實驗教師程玉寶都失去了家人,單身一人,形影相吊。
更讓人痛心的是,在愛妻葬身的教學樓裡,還有900多名學生被坍塌的樓房吞噬,絕大部分沒有被活著抬出來。在這棟完全坍塌的教學樓後面,有一棟教學樓的一樓、二樓坍塌下坐,高二七個班的學生被壓在下面。這400多人只有少部分被救出。在這兩棟教學樓的旁邊,有一棟75年建成的舊樓的第三層(也就是頂層)被用作初一學生的教室。屋頂和第三層的部分牆體倒塌,砸死數十名學生。有的學生在死亡的瞬間和身旁的同學驚恐的抱在一起,有的是兩兩擁抱,有的是三個成團。清理屍體時已經無法將他們分開,最後不得不合裝在裝屍袋裡。在北川中學坍塌最厲害的那棟樓房裡,當吊車吊起一根大梁時,就會看到一排整齊的小屍體。有一處樓板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透過它我們看到的一堆學生的腦袋,那是他們唯一的空氣來源處。但人們發現他們時他們早已不能再呼吸了。
上千個教師及學生的生命在北川中學不足兩百平方米的地方終止了延續。鮮活的生命變成奇形怪狀的死屍,有仰有俯,有的身體被砸壓彎曲變形,有的沒了腦袋或腦袋被砸扁,有的已經找不到腸子,有的沒有手腳,有的……其慘狀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如果真有地獄的話,我相信這就是地獄。
跟北川中學相比,北川縣城曲山鎮更是一個碩大的人間地獄。強烈的震動不但震跨了樓房,還導致老城區後面的王家岩大面積滑坡,新城區(茅壩)後面景家山的部分滑坡。與其王家岩是山體滑坡還不如說是王家岩整體向前移動了100多米。這可怕的山崩把千萬還沒有從地震的驚恐中明白過來的人們掩埋得結結實實。曲山鎮小學舊校區的近千名1、2、3年級的小學生和他們的老師來不及呼喊就被掩埋在泥石之下。曲山鎮幼兒園、學前班的數百名小朋友,他們的老師和護送他們的家長也在這一瞬間遭受滅頂之災。北川縣醫院,據那裡的生還者講,醫務人員、住院病人和門診病人估計有4、5百之多,也絕大部分葬身建築物下,深埋山體中。縣武裝部,當時召集全縣200多名民兵進行集中訓練,也大多被山體掩埋,一個個棒小夥子成了無處安身的冤魂。還有曲山鎮派出所、北川地稅局、縣委、糧食局、文教局、商業局、醫藥公司、財政局、電力公司等辦公場所,工作人員加到那裡辦事的人又是數千之眾。另外,老城區是北川縣城的商業中心和居住休閑中心,商店林立,住房雲集,人員眾多。而奔瀉而下的王家岩把70%的老城區都變成了碩大土包,只見數百噸的巨石和幾十米深的黃土。昔日的樓房,昔日的街道,昔日的車龍馬水,昔日的歡歌笑語,全沒了蹤影,只剩下這個數萬平方米的大墳場。扑天蓋地而來的山石和泥土不只是掩埋了大部分的舊城區,還繼續逞餘威,把沒有掩埋的建築打倒撞上本已搖搖欲墜的樓房。聽老城區的倖存者講,地震和滑坡發生時,整個城區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種令人窒息的場面持續了好幾分鐘。待塵埃散盡,接踵而至的是悲號,奔跑,慘叫,到處是屍體,到處是殘肢,整個老縣城彷彿被硬生生的拉入地獄的最底層。
新城區(茅壩)的山體滑坡規模要小一些,但是也無情的吞噬了茅壩中學(北川中學新區)、公安局、水利局和周圍大片的居民樓。茅壩中學的400來名師生,只有一二十人幸運脫身。潔淨校舍、朗朗讀書聲,頃刻間化為永遠的記憶。北川縣城周圍最幸運的學校要算茅壩中學,但樓房坍塌也奪取了100多師生的生命。在新城區(茅壩)的其他單位,如縣府、交通局、林業局、防疫站等機構的建築物也不同程度的倒塌損毀。
地震之後,除北川中學高三僅一人死亡、職業中學損失稍小以外,縣城及周邊的學校均遭到毀滅性破環。可以說北川從3歲到17歲的人群幾乎出現了斷檔。
川縣城常住人口近2萬,流動人口(包括學生,因為曲山鎮周圍學校的教學質量是全縣最好的,很多偏遠鄉鎮的家長紛紛把孩子送到這裡就學。)約1 萬。災難發生後能自己逃出來的估計佔40%。就我所見,後來搜索搶救的倖存者肯定不足千人。據此錯略估計,北川縣城周圍死亡和失蹤的人員應有2萬之眾。
另外,陳家壩鄉,是北川縣人口最多的鄉鎮之一。聽說此次地震也誘發其街道後山體大面積滑坡,也遭毀滅。鄧家鄉也同樣悲慘。旋坪鄉出現多處山體滑坡,有的是一個村或組全部滑落河中。現在唐家山山體滑坡造成的堰塞湖已經把旋坪鄉和治城(曾做過北川的縣城。)淹沒。這些情況還僅僅是人口密集,交通較為便利的街道,村社地區的情況還無人知曉。
二 天災?人禍?
有人說過,自然災害其實都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這話用於所有的自然災害也許有點太絕對,但是對於發生在北川中學本部的慘劇是基本合適的。為什麼說是基本合適?因為那裡是「兩分天災,八分人禍」。
北川中學兩棟教學樓,一棟大約是1998年建成使用的,另一棟是2003年啟用的,可以說都是新樓。結果呢?98年的樓整體粉碎性坍塌,5層樓只剩下大約一層樓的高度。據北川中學的英語老師H說,整棟樓房幾秒鐘就坍塌了。他的女友,也是一位英語老師,屍體在廢墟中掩埋7天後被找到了。教學區部分還依稀能辨認樓層,辦公區全成了建築垃圾,一樓到五樓混在了一起。在現場可以看到,大部分的磚塊上一點灰漿都沒有。即使有灰漿,輕輕一掰就掉了。建築用的鋼筋最粗的也不到小指粗,力氣大的一使勁就彎了。即使如此纖弱的鋼筋也不多見,更多的是細細的鐵絲,有家長當場幾下就把建材上的鐵絲折斷了。痛苦的家長、志願者、民兵、圍觀者都說這棟樓肯定是「豆腐渣」工程。有稍懂行的說,鋼筋不夠粗,水泥標號不夠且用量也嚴重不足。該校的老師告訴我,這棟樓斷斷續續的修了 2、3年才竣工,中間好像承包商也有更換。有的甚至說這棟樓是老公碼磚,老婆當施工員,譏笑這幾乎是家庭小作坊生產出來的危房上竟然有上千學生在學習。
眾說紛紜中難辨真假。但是稍稍比較一下也許能幫助我們知道誰是誰非。在倒塌的這兩棟樓的旁邊矗立著兩棟舊樓。一棟大約修建於60年代,該樓連小小的裂縫都沒有。另一棟聽說是1975年建成的,早就說是危房了。但是地震過後,整體框架完好,只是瓦屋頂和三樓的部分牆壁倒塌。校門外望縣城的方向行 200米左右,也就是開始下坡處,我們可以看到另一番景象。本來路旁的民房和道路幾乎在同一水平線上,地震後,那裡似乎被扭了麻花,那幾家民房高出道路一兩米,卻屹立不倒。再回過頭來看看北川中學的教學樓,那裡的地基處沒有看見裂紋更沒有變形。
另外,北川,陳家壩、鄧家、擂鼓等地同樣損失慘重,大片民房倒塌。但那裡的學校巍巍屹立,紋絲不動。尤其是劉漢希望小學,周圍的房子幾乎都夷為平地,她卻完完整整。這是為什麼?
北川中學03年建成的教學大樓是圈梁結構,據說能抗8級地震。這次地震本是它大顯身手的大好時機。結果呢?一樓二樓整體下坐,高二的7個班遭滅頂之災。有人說,恐怕是地基下陷,我去看了,地基完好如初。也有人講,分明就是鋼筋不行嘛。柱子的鋼筋太細太少。照理,合格的圈梁結構的建築整體在大地震中有可能傾斜或倒塌,但不應該柱子斷裂下坐。
究竟孰是孰非,也許我們不應該僅憑肉眼和感性來評說。我懇請,政府派出權威的建築鑑定專家到北川中學看一看,做一番鑑定,拿出科學的鑑定報告,可以作為呈堂證供的鑑定報告。請告訴我們:這些房子是否粗製濫造?這中間是否有錢權交易?是否有人該為此負責?如果答案是的話,惡人必須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否則這兩棟房子戕害的上千條生靈怎能在地下安息?活著的人怎能得到安寧?
要滅掉北川的不只是地震和山體滑坡,還有反應極其遲鈍的某些部門和機關,某些手握大權卻對人民漠不關心的「人」。據說北川縣政府在整個機構癱瘓的情況下,派人5次到市上報告災情,告訴他們「北川沒有了」。北川中學也派老師冒死騎摩托車到安縣報警。結果都沒有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只是讓北川人自救。自救?拿什麼自救?醫院被掩埋,警察局被掩埋,縣武警中隊被掩埋,民兵被掩埋……處於癱瘓的縣級機關能有多大的作為?我在想,上級部門派個人跟著報案的人到北川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一來一去也就兩個小時吧。
事實上呢?第一支救援的部隊,大概三、五十個武警吧,12號晚上8點過的樣子才到達北川中學,只有棍棒和鐵鍬,根本無法施救。救命的第一輛重型機械——吊車是地震27個小時後才到達北川中學的,而且還是噸數不到25噸的。據說同時有一批趕來援助的25噸至100噸的吊車被攔在外邊不讓進入北川,說要給救護車和運送藥物的車輛讓路。直到第二天的7點過才讓他們這些對於埋在廢墟下的人們是救命利器得以通行。這又是多少個小時,又有多少條生命悄然黯淡?
而且就我所見,整個救災現場組織乏力,非常混亂。在頭一兩天主要是武警、消防在行動,但是也存在難以協調一致的問題。比如說,上一隊武警在這個點挖掘,他們下崗以後,那裡就沒有人了,也許一天後才會在那裡出現另一支隊伍。當我們有求於這些隊伍時,他們會讓我去找領導,我找到領導時,他說自己的權力不夠大,我找到最大的領導時,他說這個應該找政府。我找到政府時,他們說具體的實施是部隊在做,他們節制不了呀。這些說的是實話,我看到北川縣委書記和縣長在那些軍官面前說起話來比我還小心翼翼,因為這些人是請來救我們的呀。
大概在第三天,終於有一個大帳篷,懸掛有「總指揮部」字樣。我曾經進去跟他們打過幾次交道。一次是請求他們派人(有些救援人員看起來已經休息很久了。)幫忙清理辦公區被掩埋的教師屍體。他們讓我匯報了具體方位和大致屍體數量,說馬上就處理。結果這個「馬上」成了遙遙無期。第二天,我看到裸露的楊道聰老師的屍體就難過,實在忍不住了,我又硬著頭皮走進了總指揮部。這次,領導讓一位辦事員接待了我。比上次規範的是,把我的請求填在一個表單裡。好不容易,填好表,辦事員拿出聯絡名單,告訴我這個事情應該找北川縣的某位副縣長。他撥打了該縣長的手機,無法接通。他好心的告訴我北川縣級班子所在的帳篷,讓我去那裡找找看。我到那裡,被告知該縣長下鄉察看災情去了。
直到第6天,楊老師的屍體才被抬走,那時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不知道是我的報告起作用了,還是我把消防總指揮弄煩了,還是楊老師運氣好,終於被人發現了。
第七天,教學樓部分的廢墟基本清理完畢,但辦公區還是幾乎沒動。我的妻子應該就埋在那裡,我心急如焚。現在不是說死活的問題,而是多腐爛少腐爛的問題呀。我請求一隊消防警幫助,他們(我記得是齊齊哈爾的)說沒有問題,但是要總指揮批准。我跑到徐總指揮跟前,告訴他教師主要掩埋在辦公區,他們現在花費人力最多的地方是廁所,應該屍體不多。他一聽,說原來是這樣。我當時就想為什麼他們不用本校的教師做嚮導呢,卻在那裡使勁的做無用功。那支隊伍跟著我到了辦公區。但他們需要吊車的幫助,好像司機又不在。我又只好去找,司機同意了。工作才得以進行。後來好像是瀘州等地的消防來換班,他們工作都很賣力。晚上消防也不知道誰在負責照明。我又趕緊跑,找到了重慶電力派在那裡的支援人員。他們趕緊把燈安裝好。關於這些重慶崽兒我會在第4章裡再次寫到,以表達我的敬意。在那裡很快找到了3位老師(代為中、王小蘭、文世瓊)的屍體和學校財務室的現金。這種軍、政、民之間的無序狀態一直持續到我離開那裡。有人看見有些特警整體無所事事,就指責他們,他們也覺得委屈,沒有人給他們指派工作呀。他們也鬱悶,但又不敢像志願者一樣擅自行動。
三 有淚!無淚!
我在引言中已經說到,在那裡的日子,我見到了太多的眼淚。胥明英老師那母親之淚讓人撕心裂肺,蹇紹琪那父親之淚令人哀嘆不已。
另外兩位漢子,我沒有看到他們流淚,但同樣的讓我感動。一個北川中學校長劉亞春,另一個是北川縣長經大忠。劉校長的兒子也被埋在教學樓的廢墟下,他沒有組織力量先搜救兒子被掩埋的地段,而是完全服從縣自救領導小組、援救部隊的安排,組織力量優先搶救有人呼救的地方。他的妻子也被埋在縣城的進修校的樓房下,根本顧不上去看一眼。大概是在災害後的第5天,他黯然離開北川中學,始終沒能見到兒子的屍首。他說其他的學生都找到了,就他們那排3個同學沒有了。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到縣城去過了,根本無法尋找妻子的屍骨。他就在廢墟邊呼喊妻子的名字,說劉亞春來看你了,然後在那裡磕了三個頭,返回學校幫助救援。臨走那天,他說他把兒子的書房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給他擺上文具和水果。他還說,他被妻子給慣懶了,不知道兒子究竟穿什麼衣服,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劉平常是一個不善言語的人,那幾天我們成了互相傾訴互相慰籍的朋友。他一直沒有流淚,但是從他反覆的話語,從他顫巍巍的小個子,我知道,他的淚流在心裏。
關於學校糟糕的建築,我也和他交換過意見。他話不多,就一句「天總是要睜眼睛的」。好像前任校長曾見到他,有安慰他的樣子,他仰頭而過,不予搭理。他臨走時,碰見了教學樓承包商中的一個,姓陸,說劉校長你走了呀。劉只是說「你修的樓房」。劉在任時修的東西怎麼樣呢?他主持工作以後只修了一個標準運動場,也就是現在的難民營,地震後幾乎是完好無損,儘管地勢高過任何一棟教學樓,儘管保坎有三、四米高。
在那裡八天,我見到的經縣長都是同樣一身滿是灰塵的衣服,都是嘶啞的聲音,都是一瘸一拐的步子——聽說有一隻腿被砸傷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大妹妹一家三口全部遇難。幺妹子的女兒,他最疼愛的外甥女被埋在城關小學的廢墟裡。他查看災情時早就發現了屍體,只是把女孩腦後的石塊輕輕拿走,又匆匆離開,既沒有告訴妹妹也沒有叫人去挖掘屍體。他的母親在地震中被砸傷,還從未去看上一眼。要是加上他們家族其他的人,死亡人數應該不下十人。
我沒有看到他流淚。我再也沒有為教師屍體的事情打擾過他。只是,不時碰見他一瘸一拐,聲音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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