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感悟:不再徘徊,我為什麼離開了又回來?
初抵加國,正是金秋時節,秋高氣爽,火一樣的楓葉染紅了整個天空,可愛的小松鼠用雙手捧著松果在路邊的草叢裡、樹幹上毫不畏人地戲耍,乾淨的街道,絲毫不擁擠的購物中心,讓我從心底裡愛上了這塊土地,當天晚上我就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封長信,告訴國內的朋友,我是來對了。
可是很快的,漫長而可怕的冬天開始了,而我有生以來最艱難的日子也開始了。來之前,我還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也瞭解經濟不景氣,找工作不會很容易,可到這後,才發現真實情況有多麼慘淡。
我們面臨著兩大問題,一是語言,一是交通工具。無論找什麼工作,必須要先推銷自己,而國內所學的英語,在這裡卻一點也派不上用場,我們不是文盲,可卻成了真正的聾子、啞巴。人家問的聽不懂,請人家重複幾次,別人就笑笑請我們走路了,還是知趣點,別浪費彼此的時間吧。好不容易聽懂了,又苦於無法表達,發音嚴重不准。
即算僥倖通過了面試,卻又沒有車,加拿大地廣人稀,無車簡直寸步難行,有了車又沒有駕照,這就造就了一批騎車上班族,每天在路上花幾個小時,再加上8小時的高強度工作,那日子真不是人過的。而那些買了車的人也只能冒險無照駕駛,技術不好,心理壓力又大,往往在拿到駕照之前,車就已經撞的面目全非了,最心痛的是一位朋友買了一輛新車,雪天打滑,為了不撞到前面的車招來警察,他只好硬生生地把車撞到路邊的樹上。
我們這一代移民,多少都帶了一點存款,可是帳單永遠比錢來得快,錢好像長了飛毛腿一樣溜走了,攔都攔不住,沒有時間哀嚎,我把所有時間用在學習英語上了,每天自虐似的學到凌晨3、4點,以懲罰自己原來的不努力。學得稍有眉目就開始找工作,逼人的生活不給我時間。找到工作後,為了讓正讀書的老公無後顧之憂,我一個星期工作7天,甚至連續工作16個小時,晚上睡著了,卻因為腿痛而醒過來。
即使是那樣的日子,我也沒有後悔過,心裏總是存著一線希望,等老公畢業找到工作就好了,到那時也許我還能回到學校充充電。在情緒低落的時候,我總是咬著牙自己說:今天這份苦我不會白吃,它必將是我日後成功所付出的代價!第一次動了回去的念頭是在幾年後,那時我已經從學校畢了業,並順利找到了工作。
說起我的工作,實在不值得羨慕,在老人院當護工,雖然工資高點,可十分辛苦,身體上加心理上。住在這裡的90%以上行動都不能自理,每天把她們抬上抬下很多次,回到家人都累散架了,而她們中絕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老年痴呆症,或者個性十分古怪,為人刻薄而無法與兒女相處,不得已住了幾來,所以她們把所有的不痛快都發泄在我們這最底層的人身上了,而老人院對我們的要求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之後還得照顧她們而不帶任何個人恩怨。
我雖然做到了,可是心裏不是不痛苦的。忍受這些老人我還受得了,讓我氣憤的是員工,因為我是新來的,什麼髒的累的都讓我做,就這樣還不算,還老去打我的小報告,往往我的事情還沒做完,老闆又找我談話了,可是看在錢的份上,我忍,忍無可忍,繼續再忍,我知道,等我從新人熬到舊人就好了。而讓我最終爆發的卻是半年以後發生的一件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一個老太太的假牙不見了,至於什麼時候不見的,誰也說不清,等到她那愛挑毛病的女兒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查了兩個星期以內的記錄,發現有一天我上晚班,照顧過那個老人,因為我是新來的,又是唯一的中國人,我理所當然什麼都不懂,所以老人的牙齒一定是被我弄丟了,要對我進行再培訓。
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先入為主,就因為我是外國人就認為我不稱職,把一切錯誤推在我身上。我最恨被人誤解,被人看不起,雖然我不敢說自己如何優秀,可是絕對稱職。當我接到重新培訓的消息,不禁號啕大哭,為了保住這份工作,我每天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不怕苦不怕累,受了多少委屈,偷偷流了多少淚,可還是被人潑髒水。我不能為了要錢不要尊嚴,這幾年所受的苦就像放電影似的展現在我面前,這樣的日子我是再也過不下去了,我要回去,加拿大再好,不是我的,我要回到自己的國家,我不相信自己在中國找不到工作!
說走就走,免得夜長夢多。
可是等我到了中國,我才發現回不去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首先兒子的中文已經趕不上了,不光是中文,除了英語,兒子沒有一樣可以和人比,升學的沈重壓力,簡直使每個孩子都成了天才。而我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當年的學歷早已過時,再加上幾年沒有考職稱,我沒有任何競爭力。在國外拿的只是證書,英語雖好,可畢竟下的功夫不夠,想靠英語吃飯,我還差的遠呢!
這些都不算,最讓我無能為力的是年齡,在國內找工作,對年齡限制的非常死,而優秀的年輕人簡直數不勝數,開公司,哪來的本錢,又怎樣打通各方面的關係?我沉默了。我只有回到這有著漫長冬天的加拿大來。街道還是當年那樣整齊,活潑的小松鼠早已司空見慣,美麗的楓葉落盡,冬天也就開始了,我再也不能在痛苦的時候說,不行我就回國,難道我還掙不到一口飯吃?!我只有背水一戰了。這次回來,心態大不一樣了,我甚至還有點慶幸自己在加拿大了,就算打工,我的收入也可以養活自己,而在中國,像我這樣,未必肯放下身段屈就,可我又憑什麼要人家高看我呢?
出國是否是個錯誤,現在還無法分清,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兒子的前景肯定要比我們這一輩光明的多。他毫無疑問是會選擇留下的,可是我們呢?退休之後,我們也不能長住中國,那樣就拿不到老人金,幾十年的辛苦工作也就付之東流了,百年之後又該葬在哪裡,這些更是不敢去想。如果說做這一切僅僅是為了孩子,那我們的犧牲是否太大了?
我好像登上了一段崎嶇難行的山路,往前走,不知還有多少艱險等待著我,回頭吧,走過的也並不是坦途,很長一段時間,我在這去留之間徘徊,不知道何去何從。有一天,我和朋友聊天,她說了一句:life is too short to worry about。突然間我豁然開朗。是啊,生命猶如煙花,如斯絢麗卻又如此短暫,無論身在哪裡,我都應該盡最大的可能去享受她的美麗而不是無謂地感嘆她的短暫,既然怎樣都是一生,為什麼不選擇一個快樂的一生呢?
所以我決定留下,至於今後,明天的憂慮到時再說,既然快樂是很快的,就讓我抓住這瞬間,讓她成為我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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