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應試教育的「利益門」 高科技作弊詳解（圖）

【導語】高考弊案年年有，不但屢禁不止，而且愈演愈烈，甚至呈現出高科技化和產業化的趨勢。在中國應試考試這個特殊的環境裡，「作弊」與「反作弊」已經演變為高科技的特殊較量。
但是，高科技舞弊者何以如此膽大包天？這裡面除了考試學生（包括其家長）的素質之外，是否還應思考一下「應試教育」等方面的制度性原因呢？

隨著高考和國家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的進行，中國各地傳出了不少用高科技手段作弊的新聞。考試必然會有作弊，因為總有些人是想不勞而獲的。因此就專門催生了一個地下產業——作弊專用設備。

李濤今年29歲，從事這個行業已經七八年了，最近由於女友的緣故結束了自己的生意，準備雙雙去加拿大讀書，於是才樂意接受採訪。

■入這行是個意外

「由於從部隊退下來的好多戰友都在公安局或者保安公司工作，我也正好對這方面的事情比較熟，於是就在北京開了個店面，經營安防器材。」李濤回憶起入行之前的情況來。後來經營「考試裝備」，是因為當時忽然有個老鄉找到李濤，希望幫他領導考研究生入學考試。

「我原來是聽說過隱形耳機的，最早是外國警察實施秘密抓捕或者偵查的時候用的。後來港澳臺的賭場有人利用這種東西出千作弊。不過，當時我也只是聽說有這麼 一種東西，你也知道2001年網際網路還不發達，上網是找不到這種東西的。只能委託在南方的同行幫忙找。南方此類信息比北方多，好多先進的器材都是那邊傳過 來的。」李濤找了很久，終於從香港一家公司買到這種當時被視為高科技的隱形耳機。

「我當時買的那個耳機是從美國進口的，絕不是現在那些山寨廠的質量。」據李濤描述，當時他購買的那個進口無線隱蔽耳機是用硅膠做成，遠比現在國內通用的塑料耳機戴起來舒服，而且音量也可以調節，即便是在很嘈雜的環境下也一樣聽得很清楚。

「那是美國警察用的耳機，現在在國內也很少能看見。當時光買這個耳機就花了小1萬元錢。耳機用一個鋁的保護盒裝著，除了耳機和天線之外，還有一套耳道清潔套件。總之是非常精巧的東西。」

購買到了作弊最關鍵的裝備之後，李濤和他的老鄉策劃了一整套作弊方案。

「除了耳機之外，作弊者還得帶一個針孔攝像頭進考場。然後用微波傳輸將攝像頭拍下來的考題傳出來。那個時候的針孔攝像頭雖然很小，但是微波視頻傳輸裝置的體積很大。光發射器就有一個手機那麼大，還得用一個自製的電池組才能帶動。幸好考研是冬天，要是夏天考試只怕還塞不下這些設備。我坐在考場外面的一輛麵包車裡，車裡有台電腦可以直接接收攝像頭傳過來的圖像，並且錄下來。然後開車回距離考場1公里外的賓館包間。」賓館裡邊有兩個高價請回來的在校研究生等著， 李濤把試卷錄下來之後列印出來，分別給那兩個研究生做。開考大約1個半小時之後，答案就做完了。李濤拿起電話把答案讀給裡邊的「領導」聽。

這套作弊的程序後來成為用電子設備作弊的標準程序，可以說李濤等人為行業制定了標準。 「當年沒人用電子作弊手段，所以我們能用電話傳答案。現在有了電子狗一類的對抗手段，一般不敢用手機接聽了。 」

那次作弊行動光購買設備就花了5萬元。 「那時候電子設備比較貴，車裡用的筆記本電腦當時售價就2萬元。其他雜七雜八加起來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李濤介紹道。

■市場廣闊

完成了這次行動之後，李濤和他的老鄉得到了那個領導3萬元的酬勞，「那時候3萬元不是個小數目，當年北京的房價一平方米才2000多元啊」。李濤和他老鄉見這個事情有商機，就決定一起投資，專門經營「考試器材」。為了這個事情他們專門到了深圳、東莞一帶考察。

「國內有些廠家也開始做這類的東西了，雖然沒有美國的精巧，但是成本很低。我們批量進貨，最便宜的磁共振耳機才幾元錢一個，轉手就能賣好幾百元。」

當時中國大學都在擴招，河北廊坊建起了一個大學城。

李濤在學校裡邊發展了很多代理，都是在校學生，因為一個耳機當時有上百倍的利潤，所以只要分賬夠多，而且市場前景「廣闊」，很多在校大學生都樂意經營這個生意。

「我有一個代理特別能幹，在校4年賺了幾十萬元，畢業就買房了。那個時候利潤大，現在不同了，一個耳機也許只能賺幾十元錢，競爭太激烈！」

從2005年起，教育部門注意到電子作弊這類事情，開始在高考等國家級考試中使用電子偵查設備，防止作弊。

「其實我們的技術一直在進步。」李濤不無自豪地說，「教育部門使用電子狗之前，我們已經研究過這類東西的特點了。電子狗是一種電子偵查設備，可以探測附近 發出的電磁波信號。為了對抗這個東西，我們就避免使用手機這種既發射信號又接收信號的接收器，全部改用對講機，因為對講機只要不通話，就不會有電磁波信號 發出，所以當年的電子狗無法偵查到對講機的存在。後來出了一種專門偵查無線耳機的電子狗，可是這種東西作用距離有限，而且成本比較高，不可能每個教室的監 考老師都配備這種東西，所以我們在耳機上加了一個開關，可以藏在考生的袖口處。看見巡查老師進入教室，可以關閉耳機。這樣新的電子狗也偵查不到了。」

■還有很多新的產品

「無線耳機的壞處是接收答案時間太長，需要有人慢慢念，沒聽清或者漏掉答案的可能性很高。除了手錶之外，類似原理的作弊器材還能偽裝成鉛筆盒、橡皮、尺子、圓珠筆。這是近年來最新的作弊科技。」不是李濤說，都不敢相信這種007電影中的科技現在也走入尋常百姓家了。

到底現在有多少人買這些東西，李濤雖然不掌握具體數字，但據他瞭解，東北、山東、河南等地區比較猖獗。

「東北有個地級市，去年高考總共2000多名考生，光從我這裡就拿走了200多套器材。現在考試打開耳機，經常串線聽別人念答案。所以很多人考試的時候都得約定一套更換頻率的方法，倒霉的時候可能換幾次都聽見別人在說話。」

「那難道沒人用雙跳頻數字對講機一類的裝備嗎？這不就可以避免串線了？」對於這種疑問，李濤解釋說，現在大部分考生對於這些東西都不瞭解，他們買這些裝備 就圖個便宜。 「都是在網上反覆比較價錢才買。至於你的裝備先進、能實現什麼功能之類，不是作弊的人考慮的問題。他們既不懂無線電，也不瞭解這些裝備的差價背後可能意味 著做工和質量的巨大差距。早年作弊耳機也好，作弊手錶也好，都是正規的電子器材廠家生產的，雖然也是三無產品，但是起碼還有個質量保證。這幾年競爭太激 烈，加之這個東西也沒啥技術難度，很多人自己買電子零件臨時租個房子雇兩個人也能生產。所以設備質量越來越差，可靠性越來越低。比如現在的無線耳機次品率 起碼能到3成以上，倒霉起來一半都是壞的。我們發貨之前必須一個一個試，否則根本沒法做。還有很多進了耳朵斷成兩半挖不出來，也有考試中途壞掉的。但是沒 辦法，客戶就圖便宜。廠家做得再垃圾，只要售價低一樣賣得好。」

李濤展示了他早期的產品和現在的產品，果然質量下降得很厲害，這是一個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的案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過也還是有人追求好東西的，比如有一次有個比較懂行的人要求好東西。我給他做了定向天線的解決方案，他在考場內使用作弊手錶，場外用的發射器是一個經 過改裝的定向天線，採取了低旁瓣技術，電子噪音很小。這種技術的好處是天線發射數據的時候只指向考場內，除非電子偵察車正好在天線和考生之間，不然無法偵 查到有信號發射出來，而且傳輸距離遠，內容清晰。發射的內容經過數字加密，即便是被截獲，短時間內也難以破解。為了掩飾行蹤，我們還特意把頻率設成接近 GS M手機的頻段，這樣即便是被電子偵察到，也可能會誤以為是手機信號過濾掉。當然用這個技術做事，成本是很高的，大部分考生既沒有這個實力，也不會知道世上 還有這種東西。這相當於上世紀90年代初西方軍隊的電子對抗水平了。」
「教育部門不可能比我們先進，因為我們永遠是主動的。你今年屏蔽干擾了一個電子頻段不要緊，明年我改個頻段就是了，畢竟你不可能全頻段干擾所有的電子信 號。你今年發現我們的一個器材，明年改裝一下又能推出一個新的產品，如現在耳道式隱蔽耳機已經不新鮮了，已經有廠家做出了口含式耳機。這種耳機利用人口腔 和耳道之間的導管傳聲，隱蔽性更強，今年剛推出就很受歡迎。現在還有款更新的設備，直接貼在耳朵後邊的頭髮裡邊，可以利用耳骨傳聲，收聽更清晰，用頭髮擋 住也很難發現。你今年發現了手錶作弊，明年我們就改用橡皮，後年用尺子，甚至直接嵌在衣服裡邊也很容易做到。現在電子技術標準化、通用化了，只要有創意， 隨便哪個作坊都能研製出新的玩法。教育部門怎麼跟得上這個節奏呢？」

■設備出口

「這兩年除了國內以外，我們的設備都出口了。」李濤笑著說。

「以前有些學生跟我買過東西，畢業之後出國唸書。但還是改不了作弊的習慣，於是繼續跟我定東西在國外用，除了自己用之外還順便賣給同學用。所以我現在每年有1000件左右的出口。」

「據說老外拿到我的產品試用之後，都會豎起大拇指說：OK，OK，中國的科技太神奇了！聽了這番話我不知道是高興好還是生氣好，想不到我國的高科技電子產品裡邊居然有作弊器材這一項。不知道這算不算民族工業的進步？」

「不過干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現在這行競爭太激烈，而且越來越危險。其實近三年來我就只做熟客的生意，陌生人的單子絕對不接。眼看著幾個同行都進去了， 我也有點害怕。畢竟自己快30歲的人了，也想好好學點東西干回正行。我下週就要去加拿大，在那邊報了一個心理學的文憑念。考慮也許心理諮詢師這個行業以後 會有發展吧。」

「我不會用作弊的手段給自己拿個中國文憑的，畢竟作弊拿來的文憑我自己覺得心虛，而且干了這麼多年這個，對國內的教育有點絕望。感覺還是出國能學點真本事。 」

雖然李濤可以說是國內畸形應試教育的既得利益者，可是從他的言談中可以聽出他並不喜歡自己的行業。如果不是朋友介紹，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經營這方面的東西，甚至李濤的女朋友也只知道李濤是經營安防器材的。也許在他的內心也知道——作弊可恥。


■鏈接

●浙江永康：「最具技術含量」的高考舞弊案
「21名場外人員，9名作弊學生。作弊者將黃豆大小的微型接收器置入耳道內耳蝸近側，用無線電接收答案。」6月17日，一則消息從浙江金華市傳來，金華下屬的永康一中和二中兩個考點發生大規模高考舞弊事件。 「規模空前，手段奇特。」舉報者說。

浙江省信息產業廳在高考結束後的6月24日發布的通知顯示，在2008年的高考過程中，分別在金華、臺州、溫州查獲8起利用無線電設備和技術進行高考舞弊的案件，查實場外涉案人員34人，查獲自製車載臺1臺，對講機13臺。

●湖北監利：無線電高考舞弊案
6月6日，高考的前一天，湖北監利縣公安局破獲一起高考舞弊未遂案。據涉案人交待，他們早在作案前就在考場周邊租房，準備了基地電臺、手提電腦，通過一種 隱形耳機向考生傳送高考答案，每科收費幾百元到數千元不等。團夥使用的基地電臺是一種非常先進的無線電臺。另據一名試圖通過隱形耳機作弊被發現的考生透 露，他通過同學介紹，在一個聯絡處交了4000元，而當時排隊交錢「買答案」的已排到了30多人；購買「耳機」是4000元，購買「手錶」則需要2萬元

●湖南：首次發現用無線電舞弊
高考之後，一則關於湖南耒陽一中考點附近有人用無線電發射器進行高考舞弊的帖子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湖南省考試院紀委副書記張濟海稱，湖南省此次是第一次發現用無線電舞弊。

6月8日下午，衡陽市的無線電監測車發現考點附近的一家賓館有信號發出，立即鎖定這家賓館開始調查，並在賓館3樓兩間房內發現有兩夥共7人正在利用無線電 發射器發送該場考試的答案。據悉，這7人所用的試題都是他們通過QQ號從網上購買的，答案來源也一樣。這些人獲得答案後，再用無線電設備進行傳送。

●黑龍江查處19起無線電設備作弊案
黑龍江省信息產業廳證實，高考期間，該省在3天時間內共查處利用無線電設備作弊的案件19起。沒收作弊用設備25部，對7個作弊信號進行了技術阻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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