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都去觀察它，對它的心就像母親對嬰兒一樣，還常常給它餵冷米湯。沒人告訴她澆米湯，是她自己覺的米湯最營養。小荳芽果然不負所望，茁壯成長。她一天天看到它長大，一天天驚奇的發現它又長粗了、又長出了新葉，這一切，帶給她許多的快樂和充實。它好像也知道她的心聲，一天天見風成長，直到在她眼裡，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它已經比她高一截了）。睛朗的日子，小女孩常常愛站在樹下，看陽光從綠葉間漏出來，她看到它那些蓬蓬勃勃、手掌形的大葉子伸展開來，就更愛它了。
篦麻樹一直神神氣氣的長著，她和它一直快樂的活著。
可有一天，小女孩發現篦麻上生了蟲，這蟲子像蠶似的，只是沒那麼粗、黑褐色的很醜，它們也長著蠶似的兩片大牙，每天趴在她的篦麻葉上不停的啃，被啃過的地方葉肉全沒了，只剩下輕紗似的葉絡。一直神氣活現的篦麻好像也受傷似的顯出了一絲萎頓。小女孩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拿來燒飯夾碳用的火鉗，將蟲子一根根夾下來。可是沒過幾天，樹上又生出了蟲子，她又夾下來，蟲子不斷的生，她就不斷的夾。可是篦麻卻一天天的萎頓了，輕紗似的葉片越來越多，枝葉漸漸枯黃，脊樑也開始耷拉了。但小女孩一直堅持不斷的夾著蟲子。終天有一天，小女孩放學回來，吃驚的發現，她奄奄一息的篦麻被齊腰折斷了。一根鋼纜從它的腰邊斜穿過去，一頭釘在地上，一頭繫在遠處一根新埋的電桿上，原來她家門邊成了工地了。小女孩怔怔的看著篦麻樹的殘樁，很難過，但沒有哭，只是悲哀中第一次感到了命運的存在，感到了人無力回天。被齊腰折斷的篦麻很快死去，殘敗在地的枝葉也漸漸化作泥土。
篦麻樹雖死了，但在小女孩心中還活著。她有時還是想起它，總有些難過。直到她上初中了，有一天還想起它，甚至想寫一篇文章祭奠它，但卻不知如何落筆，此後，她才終於不知不覺忘了它。
時光飛逝，歲月如流。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小女孩已變成大姑娘。
這天，女孩的姐姐因有事，不能去幼兒園接孩子，就托妹妹代接。於是快到幼兒園放學時，女孩信步朝幼兒園走去。街上車水馬龍，離幼兒園的路並不遠，沒過多久就到了園門口。一跨進門，一股喧囂的聲浪迎面扑來，就跟進了動物園似，女孩看見到處都是奔跑著、嬉戲歡叫的孩子。所有的遊樂設施跟猴山似的，鑽著、吊著、翻著、跑著一群群歡叫著的小孩，她簡直頭都大了，過了幾秒鐘才慢慢適應。這時她去尋找侄子的教室，看到門口窗邊堵著一大堆家長，原來侄子還沒放學。於是她轉身在附近走了幾步，四下張望人少之處，來到一座滑梯邊，準備站這裡等侄子。
突然，滑梯上哧的一聲響。她立刻轉頭，看到一個小男孩坐在滑梯凹槽裡、甜甜的衝她笑。她一見這個孩子，就喜歡他了，他太可愛了，兩個小酒渦，眼神又清澈又狡黠，大概只有三歲左右。她也衝他一笑，心裏很高興。小孩看她笑了，跟得到鼓勵似的，笑的更甜了，轉身就往滑梯爬，哧的一聲又溜下來，揚臉笑望她，好像專門給她表演的。她又鼓勵的一笑，他又高興的爬上、滑下，在得到她鼓勵的笑容後，又高興的爬上、滑下……。他不知疲倦的跑著、滑著，整個過程中眼睛卻一直甜甜的望著她笑，快樂的跟小猴子似的。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感覺他們好像母子似的，小孩對她表現出熱烈的依戀與喜愛，而她對小孩也充滿了慈母情。她覺的這感覺實在太奇怪了……。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快過來，回家了！她一轉頭，馬上猜到了，她是小男孩的母親。原來小孩的母親一直在附近，她旁邊有一堆人，看樣子是熟人，她剛才可能站那兒聊天，一邊照看孩子。女孩朝她一笑，她也朝女孩禮貌的一笑，然後又衝小孩喊：快過來，回家了！此時，小孩對她母親的呼叫充耳不聞，他現在眼中只有女孩，他依然不停的跑著、滑著、朝她甜甜的笑著。他母親有點不悅，走了過來，去拽孩子的一隻胳膊。誰知小孩掙脫了母親，繼續他的遊戲。他的眼睛始終依戀的望著女孩甜甜的笑。他母親臉繃了起來，又去拽孩子的手，孩子繼續掙脫……。
他始終望著她的依戀的笑容，像泉水一樣澆灌著女孩的心……，驀的，她記起了——篦麻！多麼熟悉的感覺，當年的她與篦麻，就是今天的她與他！難道，難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這個想法！驀的，她頭腦中又冒出了一個令自己更震驚的念頭：他在還我！當年它的死讓我多了許多痛苦，所以他今日要還我許多快樂！此時小男孩母親臉上已冰成了冰，女孩感到她對自己好像很妒嫉似的……。小男孩與母親頑強的對抗著，繼續他的遊戲以博取女孩一笑……。此時，女孩心裏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想法，她望著那份好像完全為她而存在的笑容、那雙依戀她的清泉般的眸子，心裏默默的說：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它，你真的在還我，那你現在已經還完了。好了，你可以走了。這時，小孩哧的一聲又從滑梯滑下來了，他母親趕緊上去再次捉住他的手，他沒有再掙脫，他母親拉著他轉身就往外走，也沒有跟女孩打招呼。女孩看見他扭過頭來，給了自己最後一次甜甜的笑臉，這情景驀然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站在樹下，看陽光從它的綠葉間漏了出來……。
清心論壇文學原創
来源:看中國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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