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2月11號,南非著名的政治犯納爾遜•曼德拉(Nelson Mandela)被釋放出獄。經過幾十年反種族主義的鬥爭，南非的黑人和白人社會中的大部分人都站在了種族主義者的對立面。世界上所有國家的政府，也都站在了種族主義政權的對立面。在這種形勢下，曼德拉的出獄標誌著反種族主義的鬥爭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剩下的過程就是一步一步地建立起一個非種族主義的新的社會制度，使所有的種族都可以享受到西方式的民主政治，所有的公民都擁有平等的權利，不分種族、信仰和政治觀點。
當時的中國正處在1989年的大屠殺之後，社會情緒非常低落。人們感到前途一片黑暗，不公正的社會體制似乎是不可戰勝的。我在監獄裡接觸到的警察和犯人都感染上了這種心態，常對我說：「老魏，你還堅持個啥勁呢？理想再好，胳膊也擰不過大腿。還是現實一點兒吧，照顧照顧自己比什麼都強。」老警察們甚至說：「我們看過多少政治犯了；聰明點兒的現在有當政協委員的，堅持到最後的沒看見什麼好結果。」我感覺到當時的氣氛確實讓人們心裏很灰暗，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共產黨是不可戰勝的。人們覺得民主自由雖然好，但是沒什麼希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報紙電視上放出了曼德拉走出監獄的消息。這使得每天監視我看電視的警察們有點兒不知所措。這和當時中國人普遍的悲觀情緒似乎反差太大了一些。曼德拉也是個為了追求社會公正不惜把牢底坐穿的人；他也是個決不肯在敵人面前低頭的人；他也是個曾經面對強大的敵人，看上去毫無希望的人。但是他成功了，他的敵人退卻了。
當曼德拉走出監獄的時候，他所要推翻的社會制度開始崩潰了；他希望建立的平等的社會開始出現了。這與我們當時的反差太大了，也讓那些私下裡勸我的警察們目瞪口呆了。我試著調侃那些警察說：「這個人也和我一樣傻，可是他還是成功了。你們這些聰明人怎麼看這件事兒呢？」幾個警察互相對看了幾眼，笑笑說：樹林子大了確實什麼鳥兒都有啊！他們哈哈哈一陣大笑,拒絕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也許他們還需要想想這是怎麼回事兒，不得不調整一下自己的邏輯。
從那以後他們不再提政協委員的故事了。倒是經常和我討論南非和中國有什麼不同；什麼會更困難；什麼可能會有利。雖然他們的知識不是很廣博，對南非也是從共產黨的報紙上得到的片面的信息，但心態顯然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關心和研究南非成功的經驗，說明他們心中的希望之火被重新點燃了。我是被與社會完全隔絕的政治犯，無法判斷社會上的心理轉變。但從這幾個文化水平不高的老警察、老軍人、老共產黨員的心理變化，可以間接地看到多數人的變化。
尊重人權的民主社會，是人人都希望的,因為都是人嘛。只是很多人都要估算一下這個希望有多遙遠；有多大的可能性。大多數人不會為了遙遠的目標付出太大的努力。可能性是人們選擇希望的主要標準。曼德拉和南非人民的成功，對於在黑暗中探索的各國人民都是非常大的鼓勵。把沒有希望變成希望，是那個時代愛好自由和平的人類的最大的成功。為了這個成功，世界上有無數的平民和政治家不在乎沒有希望；堅持在沒有希望中奮鬥。終於改變了世界。
中文有個詞叫「磨礪」。說的是刀放在磨刀石上磨才能夠鋒利，不磨就不能夠鋒利。這個世界上的有些事情，就像曼德拉的事業一樣需要磨礪。要經得起折磨,經得起挫折。要有百折不回的信心，就有了成功的希望。沒有耐心的人會說：現實點兒吧，何必折磨自己；也可以妥協，也可以放棄希望，不是可以過得更好嗎？這樣的民族，這種現實主義的社會，必定是沒有希望的社會。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崇尚百折不回的精神,崇尚雖死而不悔的意志。這是我們中國有希望的根本原因。
（文章只代表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来源:自由亞洲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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