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幼兒園屠童事件風暴

作者：吉四六發表：2010-05-08 18:00

江蘇泰興發生嚴重砍殺幼童的慘案，當局封鎖消息、封鎖醫院、控制媒體、禁止家長探望受傷小孩，民眾上街遊行要真相、要孩子，懷疑隱瞞死亡事實，砸碎醫院大門。政府事後才匆匆用簡訊和電視平息流言。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九時四十分，凶徒徐玉元衝進江蘇省泰興市中心幼兒園砍傷三十二人，其中二十九名是四歲孩童。在第二天的晚上，這個江北縣城數千並不直接相關的群眾高呼要真相、要孩子，在泰興最繁華的鼓樓大街上遊行抗議，市人民醫院的大門也被砸碎。而此時，長江對岸，上海煙花燦爛，世博會正在開幕。

遊行從發酵到爆發有一整天的時間，政府本有大量的機會去平息流言，但所為有限。所幸當地百姓的自律及政府後來的信息公開，最後並未造成嚴重後果。但當局只把傳播控制在一縣之內，縣域之外，由於傳播被人為阻斷，關於此地屠童事件的流言並沒有停止。正如作家韓寒在博客中所言：「我只是非常的詫異，政府通過了封鎖消息，封鎖醫院，控制媒體，禁止探望，轉移視線等手段，居然成功的將人們對於殺手的憤怒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這是何苦。」

據現場救人者、送奶工胡亞峰介紹，由於凶手徐玉元相對於幼童十分高大，所以砍傷都在頭部與頸部，皮肉翻開，氣管外露，其慘狀幾不可睹，不少孩子看上去當時就不行了。而人民醫院的一名護士長也告訴筆者，作為醫院的員工，她都沒有確切的消息，只能據經驗判斷有孩子傷重死亡。專業人士都作這樣的判斷，何況在現場看到慘狀的百姓？以他們為源點的信息，快速通過手機、電話、網路傳播開來。

中國新聞社、中國之聲等在當天上午十一時迅速發布了簡訊，隨後正式的官方消息證實三十二人被砍，稱疑凶被擒，無人死亡。因此前已發生多起此類幼兒園傷害事件，泰興立即變成全網熱議的話題。

但在當晚的泰興新聞中幾無案情報導，而在第二天的江蘇本地最大報章《揚子晚報》上，也是一筆帶過。但此前報導福州屠童案時，《揚子晚報》用頭版大幅報導。這對於如此重大的事件，並且在當地已是充分傳播的事件，在老百姓看來是多麼的不正常。與此同時，中宣部的禁令傳達，各媒體已在路上的記者要麼回家，要麼去上海看世博。

官方消息緘默，而各種各樣的猜測就開始廣泛傳播。四月三十日上午在幼兒園門口聚集的百姓對傷亡各執一辭，但如果有人援引政府所說的無人死亡，立即會被大家反駁。在街頭甚至傳單都出現了，在醫院旁的電線桿上有傳單稱「截至昨日，已經有五名兒童死亡，重傷者也危在旦夕」。

相對於官方消息簡約冷漠，小道消息有血有肉，合情合理，更讓人接受和相信。

家長陳情引發同情

事發第二日中午，大部分輕傷的兒童已經見到了家長。但重傷孩子的家長還沒有能進入重症病房（ICU）看望孩子。這使本來應是信息核心的家長，也開始相信傳言。

辛峰是其中一名重傷兒童的家長，他身高只有一米四五，好不容易組成了家庭，沒想到又遇到慘案。本來沒見到兒子就很狐疑，醫院在三十日下午進行第二次手術時，突然要他們簽字。

「為什麼第一次手術不要簽字，第二次手術卻要簽。是不是孩子已經死了，想變通到醫療事故死，以掩蓋一開始的無死亡通報。」下午五點，他與在外地的妻子到醫院門口舉起了寫著「還我兒子、給兒治療」的紙牌子，妻子向圍觀群眾一遍又一遍的講述著自己的遭遇。醫院門口開始擁堵。

隨後，辛峰等家長來到泰興最繁華的鼓樓廣場攔住一輛政府的車輛，在上面用紅紙寫上了「還我兒子」。人群因好奇聚集起來，又因無進展而離開，但無數的手機拍攝已把消息傳了出去。現場始終維持在數百人左右，鼓樓廣場的群眾情緒在發酵。

筆者注意到，警方雖然來到現場，其間個別警察與聚集群眾雖有言語衝突，但官民並沒有動手。警方反而在遠方疏導道路。政府在七時許派員與家長交流，承諾由一位副市長代為簽字，人群讓車輛開走，家長也離開了。據記者向辛峰瞭解，他於當晚已經被安排見到了在重症病房的孩子，還沒脫離危險。但人群聚離，後來者並不瞭解最新進展。

泰興屬泰州，地處江北要衝，自古多戰事，岳飛在這裡抗金，元初、明初都被滅城，當地百姓多明初從蘇州遷來，蘇州是朱元璋死敵張士誠的稱王地，泰州是張士誠的家鄉，所以可以說當地人是流放者的後代。保守本份、不惹事不折騰是此地人的典型性格，外出打工也多以建築業為主。大部分時候，他們是沉默，甚至是冷漠的。如果沒有人打頭，是鬧不起來的。

但是還有青年。

中學生發動抗議

「我是XX中學的高三班的XX，大家聽我說。」晚八時左右，一個身著白色運動衫的少年對著鼓樓廣場的人群大聲呼喊：「我們要到醫院去，讓家長見到孩子，讓他們公布真相！」

「去醫院，見孩子。」分散的人群第一次喊出了統一的口號，人群不由歡呼起來，開始向白衣少年聚攏，此時天色已暗。

白衣少年背對前方引著人群向醫院走，他邊退邊高舉著手上的礦泉水瓶。「你們必須知道我的名字，我為我個人的行為負責。」白衣少年大聲喊出自己的名字，然後說：「我們的遊行是正義的社會運動，不是鬧事，我們要的是真相，我們要見孩子。」後面跟著的人群大聲重複著口號：「我們要真相，我們要孩子。」聲勢一下子壯了起來，路的兩邊不斷有人加入進來。近二十米寬的街道擠滿了人，浩浩蕩蕩的走向醫院。一些網友製作了「寶寶回家」的牌子，原本自發去幼兒園祈禱的，也加入到了遊行隊伍。

警察並沒有跟在隊伍中，但不少政府的便衣跟隨，他們並沒有阻擋人群，但開始打電話找這個少年的家長。泰興並不大，在隊伍行進到離醫院只有五十米的時候，一個瘋了一樣的中年婦女衝到白衣少年面前，一把拽住。「回家，我們回家」。邊上的群眾喝道，幹什麼？「我是他媽，你們不能拿我兒子當擋箭牌啊。」邊上的群眾頓時語塞。父親和母親拖著白衣少年離開人群，少年轉過頭，夜市的霓虹燈照亮了他倔強的臉。

人群已經聚了起來，這段插曲並沒有影響到進程，走在隊伍前面的幾個人叫喊道：我們自己去醫院。

人民醫院大樓前是個數千平方的大廣場，本來有門關著，衝在最前面的是幾個年輕人把門推開，很快人群就擠滿了廣場，醫院的玻璃大門也在擁擠中不知道給誰砸碎了，一地的玻璃屑。由於醫院的電梯已關，再加上沒有人肯打頭，衝進去的人們並沒有能上到二十一樓的病房。

十時左右，人民醫院大樓上的電子大屏幕開始打出字幕：廣大市民，我院負責任地告知大家，四二九案件中受傷的二十九名兒童和三名成人，到目前為止無一人死亡。請廣大市民不要聽信謠言。現場群眾有人狐疑，有人大罵，但起到了作用，人群逐漸離散。

現場十一時左右，泰興市常務副市長孫雲到了，他和市委秘書長給人群喊話，請大家回家。還請來了人民醫院的副院長以及一名家長，講了救治過程。說今天剛有兩人離開重症病房回普外病房，剛剛又做完一個手術，還有四個在重症。此後，遊行基本結束了。

第二日五一節一早，泰興幾乎所有市民都接到了市政府的簡訊，稱所有家屬都已見到親人，請市民相信政府，不要聽信謠言。在事發地中心幼兒園、市人民醫院都告示出了這樣的信息。居委會大媽今天都在小區內的來回工作，勸大家不要上街。與此同時，泰興電視臺開始滾動播出新聞，播出家長見孩子的畫面，並由孫雲通報了詳細的案情，反覆播出，不插廣告。對此市民的評價是「早幹嘛去了」。前一天晚起了大作用的人民醫院大屏幕上，還寫出了「維護穩定人人有責，擾亂社會秩序，將依法嚴肅處理」。

在這樣的信息轟炸之下，泰興街頭已看不見抗議場面。人民醫院秩序也恢復正常。人民醫院大屏幕的信息是滾動的。一會兒，跳出了「熱烈慶祝上海世博會開幕」。也許，這就是當地一開始想低調處理事件的原因所在。

来源:□ 《亞洲週刊》二〇一〇年第十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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