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廣西老右毛毓珪寫的五篇回憶錄:《中國第一個敢揭露吃人肉的勇士》、《王定及環江畝產十三萬斤》、《二廠慘劇》、《不是右派的右派》和自傳《奇冤》,藉此說一點讀後感。這五篇文章中,最扎眼的字眼就是「吃人肉」。
對於文革,中共曾經以「十年浩劫」一錘定音,但是如今在「輿論導向」中,文革是禁止言說的話題。為什麼不能說?因為,文革的黑幕太大太深太廣,揭不得啊!僅僅張志新割喉槍斃這麼一件事就足以證明共產黨是多麼野蠻、虛弱。我的老家是武漢。抗戰勝利後我才第一次回到故鄉,聽人們說,1927年──那是20年前的故事,在國民黨「清黨」、中共史書叫「反革命政變」的時候,黃鶴樓下,江漢關前,槍斃了好些共產黨員。這些被捆綁遊街的犯人,在臨死之前,都能喊一聲「二十年後我又是一個好漢」,或什麼什麼萬歲。對比之下,國民黨雖然殺人如麻,有失民心,但其文明與自信總還要略勝一籌,似乎沒有「割喉槍斃」的惡行,否則,共產黨的喉舌早就喊破了天。
2000年我在美國探親,遇到一位30幾歲的留學人員。那一年,正遇到美國大選。我們閒聊起來,話題轉到民主,他說,中國絕對不能實行民主,老百姓素質太低,一搞民主,還不知會亂成什麼樣。這位做過大學助教的青年,出生在文革時期,來自吃人之鄉廣西,他的擔憂,不能說是毫無道理的。
廣西,古稱蠻夷之地。文革的時候,湖南、廣西以及北京近郊,發生了大規模群體屠殺事件。少則幾百人,多則幾千人,只要是五類分子及其家屬,包括懷抱嬰兒和耄耋老人,一律斬殺無赦。到處是「斬盡殺絕黑四類,永保江山萬代紅」的囗號,到處是「貧下中農最高法院」的殺人佈告,部分地區完全處於紅色恐怖之中。
此事驚動的中央,派飛機投撒傳單,軍隊前往彈壓,這才使這股殺人邪鳳,沒有大面積擴散。當時這些消息,通過紅衛兵小報流傳全國,如今,例如你只要從《百度》輸進「湖南道縣農村大屠殺紀實」,就可以讀到長篇詳細的記載。
在環江縣,那個不顧群眾死活,造出畝產13萬斤水稻的縣委書記洪華,在搜查群眾私藏餘糧的時候,「有一次在搜查時,發現一戶家庭鍋邊有一粒飯,就肯定該家主婦偷糧,便將該婦女腳姆指捆起倒吊挂了起來,剝光衣服,用燒紅了的鐵釺,烙燙其肚皮及陰部,直到將她摧殘至死!80年代在柳州市七中任校長的覃杭生,親眼目睹了這一慘劇。類似這樣情況被折磨至死的至少有四、五十人。」這種殺人遊戲,只有德國法西斯、日本軍國主義的狂人才可以與之比醜、比惡。這是中國人的恥辱,這是中共共產黨的恥辱!我再次重申我的意見:在環江縣,樹立恥辱柱,把洪華的名字刻在上頭,就像西湖岳飛廟前,鑄一對雙膝跪地的秦檜夫婦的鐵像,傳之千秋萬代!
廣西殺人更上一層樓。當時殺人殺紅了眼的屠伯屠弟們,「以凶人的愚妄的歡呼」,舉行盛大的人肉筵宴,以吃人肉為樂。
魯迅寫了一部《狂人日記》,借一個「狂人」之口,揭露了吃人的世界。小說寫道:
「前幾天狼子村的佃戶來告荒,對我大哥說,他們村裡的一個大惡人,給大家打死了;幾個人便挖出他的心肝來,用油煎炒了吃,可以壯壯膽子。……想起來,我從頂上直冷到腳跟。」
魯迅借「狂人」的觀察,不但現實社會是一個吃人的社會,而且中國的歷史是一部吃人的歷史。他說: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查中國的歷史,雖然有過各種各樣的「吃人」記載,但除了飢荒以外,基本上都是一種遠古時期的變態表現。對此古聖先賢都是予以譴責的否定的,畢竟中國還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民族。
魯迅講的「吃人」,還是一種虛擬的借喻的手法。魯迅隨後還說過「大小無數的人肉的筵宴,即從有文明以來一直排到現在,人們就在這會場中吃人、被吃,以凶人的愚妄的歡呼,將悲慘的弱者的呼號遮掩,更不消說女人和小兒。這人肉的筵席現在還排著,有許多人還想一直排下去。掃蕩這些食人者,掀掉這筵席,毀壞這廚房,則是現在的青年的使命。」(《墳.燈下漫筆》)所說「吃人」也是借喻手法。
魯迅說這話的時候,正是毛澤東「風華正茂」、「揮斥方遒」的時候。魯迅把「掃蕩這些食人者,掀掉這筵席,毀壞這廚房」的希望寄託在青年人,自然包括毛澤東這樣的青年身上。
可是,40年後,正是毛澤東親自領導和發動的文革,在我們這塊有著古老文明的華夏土地上,把實實在在的「吃人」歷史,實實在在地復活了。
廣西吃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比北京城裡的學生還要驚心動魄的是,他們不但敢於打死老師,還要吃下老師的肉,老師的肝。
文革中,我的學生,就是我從高一教到高三,整整教了三年的學生,在《橫掃牛鬼蛇神》社論發表的第一時間,翻臉就動手,聲情並茂地、爭先恐後地、眉飛色舞地、左右開弓地痛打過我,幾個回合,就把我打得鼻青眼腫,面目全非,慘不忍睹。但是幸好我生活在孔孟之鄉,還能託庇孔孟餘蔭,所以沒有被吃掉,否則我就不能寫這篇讀後感,來向革命群眾反攻倒算了。
我們的古聖先賢孟子持論人性善,荀子持論人性惡,但荀子認為要用學習、反省、教育來去惡興善。從來沒有人主張揚惡懲善。
但是,土地改革是中國農村第一次大規模地無所顧忌地以疾風暴雨摧枯拉朽的方式揚惡懲善。地主階級是中國固有文化、民族文化、優秀文化的傳承者。把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以暴力把地主的土地予以瓜分,「劫富濟貧」(毛澤東語),這就種下了「吃人」的種子。土改的重頭戲就是殺地主。筆者手頭有湖南省常寧的資料。這個40萬人口的縣,土改中自殺的443人,鎮壓,即槍斃的514人,合計957人,佔總人口的2.4‰(引自蕭一湘著《天堂腳印》上冊,該書為自費印刷,作者為常寧鄉賢)。今天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就是400萬、4,000萬人口的國家,敢於群體屠殺這麼多人嗎?戰後審判,納碎戰犯、日本戰犯,殺了幾個?米洛舍維奇心梗死在海牙國際法庭監獄,回到貝爾來得舉行公葬,曾經高聲稱讚他是南斯拉夫民族英雄的中共,卻不派出代表參加他的葬禮,豈不是蹊蹺得很!要知道,他就是因為群體屠殺罪,自動到海牙投案的。
我們且看毛澤東的指示:「勸告農民以不採取非刑拷打為有利」、「要求一點不出亂子是很難的。」(《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二冊95、127頁)因此土改中的邪惡都是毛澤東策劃、煽動、挑唆製造出來的。在大膽而瘋狂殺人方面,毛澤東不愧為梟雄!
只要把種子播種到了地裡,等到有了毛澤東思想的「陽光雨露」滋潤,澆灌,開花結果就只是時間的早晚了。
毛澤東思想的核心,毛澤東思想的邪惡,就是把人群根據經濟地位,以後再根據思想,劃分階級,劃分成分,劃分左中右,製造階級對立,階級仇恨,然後對階級敵人實行專政,煽動群眾實行階級報復。
從土改到文革,中隔一、二十年,正好一代人。在輿論上完成了對地主、資本家的「妖魔化」宣傳。年輕一代,完全是根據電影《白毛女》、「收租院」、牟二黑子、半夜雞叫中塑造的形象來認識地富反壞右分子。
毛毓珪說:「我問過幾個人,(並非都是廣西人)有的說還是會去吃的。因為你看那一溜兒跪在地上的‘五類分子’、‘牛鬼蛇神’,都是我們無產階級專政的死敵,是勞動人民的死敵,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反過來殺我們,還要寢皮吃肉,我們決不能手軟心慈。只有打倒他們,幹掉他們,吃掉他們,才是最革命的一員。」(《中國第一個敢揭露文革中吃人肉的勇士》)這就是吃人肉者吃得理直氣壯,吃得心安理得,吃得眉飛色舞,吃得興高采烈的原因。
那麼,為什麼這種事情偏偏發生在廣西呢?難道真是因為那是蠻夷之鄉嗎?非也。
《二廠慘劇》中寫了一個摘帽右派慘遭毒打的故事:
「被斗、打得最慘的數閻振倫。他一被投入鬥爭,就是一頓暴風雨般拳打腳踢,上下左右鞭抽帚揍,本來光禿的頭,就鮮血四迸,淌流全身,整個成了血人,只見眼白還有點白色。不論他交代坦白什麼,都不算數,因此挨鬥了一、二十個晚上,身上血跡也不讓擦,鮮紅的血,干了成黑色,他就成了黑人。鬥完了就腳鐐手銬,叮叮噹噹押至隊部關押(原為幹部洗澡房)。白天由專人看守押往工地勞動(鐐銬在身)。」
可是這個閻振倫的胞兄閻振興,是臺灣原子能委員會主任委員,早年以河南省第一名成績考入清華大學。1935年畢業後赴美留學獲博士學位,返國後當過清華、河南大學教授。1946年赴臺灣,歷任新竹清華大學校長、教育部長、科學指導委員會副主委等要職。
可見,同樣是廣西人,到了臺灣就成了棟樑之材。廣西並非邪惡之地,邪惡之鄉。
毛毓珪的五篇文章,每篇都有側重,值得一讀,我就不絮叨介紹了。
(2006-03-19於山東大學附中)
来源:《網路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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