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1958年6月份,我們系師生在批判心理學是偽科學、「研究一般人的心理是沒有階級性的表現」之後,走出校門,開展「百日文化革命運動」。到吉林省九臺縣一些公社,邊參加勞動,邊進行文化宣傳活動,邊辦農民夜校,農村公社大學,編創和演出文藝節目,辦公社公共食堂。
1958年9月、10月又停課,全校大煉鋼鐵。折騰了兩個月。在虛誇風影響下,學校一反常態,提出「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掃除自卑感,鼓起英雄膽」,號召全校人員大協作,苦戰三個月,文章三百,成品三千,向1959年元旦獻禮,甚至提出,「在三年內,把學校建設成共產主義大學」。體育,文藝都要「放衛星」。作為系和班級的學生,我必須得參與其中,違心地表現「自己的熱情」。但是,由於我從根本上厭煩了「政治運動」,從思想深處反對停課,破壞「教學計畫」的完成,許多消極,抵制的態度已快要「浮出水面」。
在一些辯論會上,我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子力量和勇氣,提出「不上課還是大學嗎」?好在有「高人」提醒我:不要反對勤工儉學,把參加勞動「合理地」列入教學計畫:把走出校門為廣大群眾辦學列入「教育實習」計畫內。有人認為「農民就是教育學」,「農村才有‘心理學’」,「紅樓是學不了‘心理學’的」!?「高人」的指點使辯論「平分秋色」。雖然在後面的日子裡我時刻都會遭到批判,甚至再戴上什麼「帽子」。我的「保護神」盛仁俊常常「提醒」,「敲打」,「袒護」總能逃過劫難。
我後面確實有「高人」指點。這位高人就是現年87歲的王教授。他1953年至今一直在這所大學從事教育學科教學和研究。從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到終身性榮譽教授。他是博士生導師,獲1996年香港柏寧頓孺子牛教師獎,1997年曾憲梓教育基金教師獎,與加拿大,美國,日本和香港經常進行學術交流、講學、合作研究,聯合培養博士生,被稱為中國「當代著名教育學家」(《光明日報》2002年9月9日)。那年月,王老師審時度勢,並有一股子韌勁,常常不動聲色,受到批判時不亢不卑。他說,他喜歡我這個學生。我研究生學的也是心理學(基礎心理學),他是教育學教授。我特意選了第二專業:教育心理學,雖然我的導師不是他,但我有更多的機會向他討教,並要他為我開「書單」。他一開就是十多本,定時讀完。那時,一下子讓我想起那荒謬的大辯論年代,王教授慎重地對我說:你有聰明的頭腦,機智又大膽,這只是「思想的火花」,一閃而過,這不行。你最大的缺點也是在辯論(推而廣之在研究學問中)中突顯孱弱的,就是不能深入,不能展開!「你知道嗎?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讀書’,‘書讀少了’」,從此之後,王老師的話成了鞭策我的動力,我拚命地讀書,到圖書館一借就是二、三十冊。他可說是我大學的恩師了!
我原本是個嗜書忘食的人,經過七年的大學生活,政治運動啃掉了大學的特質,空頭政治使知識貶值,「培養無產階級接班人」使大學職能錯位。這哪裡是我嚮往的大學!?「歲月不居,時節如流」,誰又荒廢得起呢?個人耗掉了時光,毀去了意志,國家呢?豈不是多少代人都掙不回這損失嗎?
責任編輯:李雲飛 来源:看中囯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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