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开挖掏空了一座山
从大方县到毕节市的路上,有一个叫岩下村的地方。开车在颠簸的石子路上行进,透过车窗向下望去,一个个黑黑的小煤窑,在玉米地里非常明显。这些小煤窑都是独眼井,三根铁架子拴着一条铁丝吊下去,矿工下到大约有40多米深的井里,就能把煤采上来,没有任何安全设施。
这片十几亩的玉米地里,一共有7口独眼井。两个赤裸着上身的农民正在从矿井里向上提煤,40多米深的井下还有一个人在挖。从井里伸出来一条废水管,黑黑的水从里面冒出来,全都流到旁边的水田里。矿工告诉我们,一口井一年可以开采几百吨,一吨能净赚二十几块钱。但钱都是老板赚了,他们每天只有10块钱的工资。
在一个显然属于年产3万吨以下应关闭的非法小煤矿墙上,贴着“永和煤厂规章制度”和“矿山安全实施条例”。
路边一位老人告诉记者,这个地方的煤很多,只要自家地里有煤就可以挖,如果别人来挖则要付一些青苗费。
小煤窑的无序开采,造成的危害可谓触目惊心:山体被毁、水土流失、水质污染、矿井坍塌、人员伤亡。在赫章县长春镇杨桥沟,我们看到因为长期无序采煤,一座山已经被整个掏空,山体外侧严重滑坡,煤渣、碎石裹挟着草木倾泻到路边。
就在记者从毕节市去威宁县的路上,毕节地区负责人接到了一个电话:金沙县一小煤窑因瓦斯爆炸,5人死亡。
那么,这样的小煤窑对矿产资源有多大的破坏?这类小煤窑每开采1吨煤,就要破坏10吨煤炭资源,而且一般六七层的煤,只能开采一层。
而在从黔西县,经大方县、毕节市到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的路上,除了小煤窑,一种炮弹形状的炼锌用的小锌罐更是满眼皆是。在一个叫崔家湾的地方。我们看到在一面不足几百平方米的山坡上,竟然有34个用树枝搭成的半米高的洞口。这些洞口一个挨一个,远远看上去就像老鼠在山坡上打了一个个大圆洞。当地干部告诉我们,这就是小采锌矿。这些洞大约有40多米深,都是当地人以户为单位自己挖的,从来没有人管过。一个洞要挖几个月,挖成后运气好的时候几天可以挖一吨锌,最多时一天能赚几十块钱。
一个妇女告诉记者,现在小炼锌都停了,矿石卖不出去。大家已经转过头来挖铁矿了,同样没有人管,一吨铁矿可以卖到40块钱,运到水城去卖。
据了解,这个地方曾是国家探明储量8000万吨的一个铅锌矿。在五十年代开采,但是由于经营问题,矿山倒闭,农民就在原来的矿址上进行疯狂的开挖。
妈姑的代价
赫章县妈姑镇是毕节地区的一个偏僻的小镇,妈姑在彝族语中是“吉祥”的意思。8月初,中华环保世纪行记者采访团在妈姑镇看到公路两边到处都是被捣毁的土法炼锌炉,沿街是破旧不堪的房屋和神情呆滞的路人。
土法炼锌产生的大量废渣,不仅污染了土壤、地表地下水,也淤塞了河道。经过日积月累,妈姑镇的河床抬高了1米多,流经镇区的小河上5座桥梁先后被迫拆除改建。暴雨季节,淤塞的河道行洪困难,昔日妈姑人引以为自豪的水泥公路,成了临时河道,洪水冲进居民房屋,最高时积水1米多深。
土法炼锌需要大量的煤炭作为原料。由于妈姑地区地下蕴藏着丰富的优质无烟煤,大量无证小煤窑在妈姑地区出现,仅赫章铅锌矿3平方公里左右的矿区内,就有小煤窑10多座。该矿的冶炼厂有固定资产1000多万元,因为小煤窑破坏了地质结构,整个厂区出现严重的地层塌陷现象,厂房成为危房,生产无法正常进行。
昔日清澈的河水也浑浊起来。2000年,妈姑小河悬浮物、溶解氧、高锰酸盐指数、生化需氧量、铅、镉均超标,其中,悬浮物、铅、高锰酸盐指数,超标均达到100%,河水呈V类水质。
在过去10多年间,妈姑周围松林坡上“密不透风”的树林被砍光了,大量的烟尘改变了妈姑的蓝天。在“土法炼锌”最兴盛的时候,妈姑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环境的恶化,给妈姑人带来了灾难。妈姑成为职业病、癌症的高发区。有人到妈姑有关学校调查发现,50%的学生体内含铅量大大超过国家标准。
毕节地委的一份文件中写道,由于煤井数量多,地域集中,非法乱开滥采的情况严重,引起地表下沉,造成178户民房不同程度开裂受损,326国道路基下沉以及堵塞国道交通现象的存在,给社会造成不良影响。
有专家初步测算,要彻底治理妈姑的环境污染,需要3至7亿元巨资。
关闭“两小”阻力何在
毕节地区的一位副专员对于“两小”屡禁不止是这样解释的:炼锌、炼焦在我区是一个支柱传统产业。因为山区占国土面积的93.3%,可耕种土地少,但地下矿产丰富。到1996年底,全区土法炼锌炉3860只,年产粗锌能力10万吨,精锌能力8万吨。赫章、威宁、纳雍、毕节四县市由于炼锌业带动了采矿、冶炼、运输、服务等行业,解决了27万人的生活出路。当年赫章县炼锌及相关行业收入达2700万,约占全县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妈姑镇的炼锌及相关收入更成了财政的主要来源。
记者了解到,贵州毕节地区从1999年在公路沿线、县城集镇沿线和河流湖泊自然保护区沿线为重点,全面取缔“两小”。到当年底,共取缔土锌炉3844只。但据2000年统计,实际取缔共5124只,其中不少就是取缔后又死灰复燃。毕节地委的一位负责人解释说:“关键是基层干部的认识问题,一些乡镇为了要一些财政收入,对‘两小’睁只眼闭只眼。”
究竟是哪级领导意识不够呢?
有些老板同当地的官员、与掌握权力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从“两小”中赚走了钱,当然对于关闭“两小”行动迟缓。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毕节地区曾有一个文件,允许干部入股办企业,而在这一政策的指导下,许多干部把资金投向了小煤窑和小炼锌。
“两小”究竟富了谁
贵州“两小”屡禁不止,我们在采访中听到的最多一个观点是,贵州的百姓要吃饭。贵州省环保局局长翟春说:贵州还有300多万贫困人口,吃饭是第一问题。
老百姓是不是“两小”的最大受益者?
在贵州宣威县通往云南的公路旁,记者看到了刚从煤井下爬上来的17岁少年赵英雄,“井底离地面大概100米,井下水深没过了脚背,人只能跪着挖煤,每天在井下干5个小时。”赵英雄一天还拿不到10元,而且吃住都要自己负担。
小煤窑、土法炼锌,老板赚大钱,工人赚小钱,而损害的是国家的长远利益,用一时的经济利益换来的是对生态环境的毁灭性破坏。有人无奈地借用唐诗称之为“国在山河破”。
记者在采访中还发现,毕节地区很多县都成立了煤炭总公司。煤炭总公司被当地百姓称为是“坐地收钱”,在矿区出口处设立专门的检查收费处,每吨煤收取27元维检费、工商税、资源税等等。知情者向记者透露,煤炭总公司是很多市县地方财政的重要来源,而且公司的总经理财大气粗、一掷千金,甚至买来小轿车当厚礼送给县市要害部门,这是小煤窑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当记者在一次座谈会上问成立煤炭总公司的目的何在时,毕节地区一位官员说是为了便于收取各种税费。记者又问,税费的收取已经有了相应的部门,何必单独成立一个赋予很多政府行政职能的公司?得到的回答是为了给全县大大小小的煤窑搞好服务,当记者追问煤炭总公司是如何为煤窑服务时,这位官员却一直答不出来。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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