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五年劳动节,下午四时半。在卫士值班室前,罗瑞卿向毛说:“主席,晚上七点钟上天安门,各家分头去,就不集合了。”毛点头示意,走向菊香书屋。罗走入值班室,向我们这些随从人员说:“你们都辛苦了,六点半回到这里,不要误了时间。”
七点时,罗瑞卿嘟嚷说,怎么主席还不出来。汪急忙顺走廊到菊香书屋。过一会 ,汪走回来说:“王胡子给主席理发呢,上午没有来得及理发。”快七点半时,罗瑞卿大声说:“汪东兴,你还不去请主席走。”我好奇的跟着汪去菊香书屋一探究竟。
原来毛就在中间那间饭厅内,坐在一张高背籐椅上,在颈部系上白布盖布,右手拿着一本线装书在看。毛完全按著自己的舒服与否,随意转动着头颈。这个发可不好理。椅背太高,手不容易伸到脑后。理发的老王已经六十岁出头了。他随着毛的头的转动,而上下左右地剪著头发。没多久,老王已经满头大汗。
王胡子名王惠,从一九三零年代晚期就一直给毛理发。毛有一次同我讲到一九四二年在延安开始整风运动,在随后的“抢救失足者运动”中,王胡子被打成反革命。抢救运动的目的是揪出反革命,被怀疑的人必须坦白交代。王胡子当时坦白说,他是暗藏下来的特务,要在理发时,用刀子杀死毛。
毛告诉我:“我就不相信,他给我理发和刮胡子这么久,一个小口子都没有割开过,怎么可能是要杀我的特务?如果要杀的话,早就可以下手了,还等到现在?我让他们叫王胡子来,我谈谈。王胡子来了,见到我就下跪,大哭说,坦白交代,要杀主席。我说为什么不动手呢?他说等国民党来了再动手,我说到那时还用得着你动手?我让他讲老实话,他说不这么讲,日夜不让睡觉,实在受不了,只能按他们讲的坦白交代,这才让他睡一觉。”
毛救了王胡子,王胡子从此对毛绝无二心。在毛的宫闱中,许多与毛最亲近的忠心分子都曾受过毛的救命之恩。
理发完毕以后,大家动身,我与罗、王同车。车上罗责备汪说:“这么大的主席,你们就这样给理发。家里搞出一间房,修个理发室,到北京饭店拉一把理发椅子来。”汪说:“这些都好办。请示过主席,他不同意,只准这样子理发。” 罗又说:“王胡子这么大岁数了,手直抖,要把主席剪破刮破了皮,怎么得了?” 汪说:“给主席做事的人,就是不好找。王胡子从延安干到现在了,主席不同意换人。换个生人在他眼前拿剪子刀子晃,他不放心。”
罗默然不语。我心里暗自奇怪,毛生活上的细节,罗为什么不知道呢?我又想到以后我工作,势必要用一些医疗用具,像注射针之类,毛会不会不放心呢?看来首先还是取得他的信任以后才好进行作。
在一九五五年劳动节之时,毛极为兴奋。 放完最后一批烟火,我以为这下可以回家了,不料毛还举行了一场舞会。这真使我大吃一惊。解放后,跳舞场就因其颓废和具资本主义特色而被全面禁止。但在中南海的深宫朱墙内,毛内住地西北的春藕斋,每周末有一次舞会;一九六零年以后改为星期三、星期六晚各一次。那晚放完烟火后,就有一个舞会,而且我还必须出席。
我和毛一起走进春藕斋,警卫团政治处文工团的女团员们,一下子都围上来,争着要同毛跳舞。原来由中央办公厅的干部组成临时乐团伴奏,后来改由专业文工团乐队伴奏,奏起舞曲——大都是民歌小调。年轻女孩轮流上来和毛跳舞。毛的舞步迟缓而笨拙。毛跳完舞后,喜欢和女舞伴聊聊天,但马上就又换上下一个女孩。前阵子江青去杭州了,所以她没有来,朱德和刘少奇倒都来了。只有毛朱、刘这三位领导坐在桌旁,其他百余名左右的办公厅干部和文工团的女孩子都坐在靠墙边排排放的椅子上。我那时年轻,任毛的保健医生,又是舞厅里少数的男伴之一,所以年轻女孩子也请我跳舞。
有时舞曲音乐会嘎然停止,换上北京戏曲的小调。北京戏曲是种民间通俗文化,内容多半是缠绵悱恻的庸俗爱情故事,有时甚至十分色情。西方人听不懂它高亢吵嘈的曲调,其格调和西方舞曲完全相反。文工团的乐队奏起了“苏三起解”中的小过门,舞场内立时沸腾起来。毛和著小调,跳起他独一无二的西洋舞步。在舞会的乐曲上,毛与江青的爱好完全不同。毛喜欢民间小调,江喜欢西方曲。所以在跳舞上,二人也合不来。
我看看,春藕斋里正是急管繁弦,舞步杂踏,没有我的事了。我正打算回去,李银桥拉住我,他说:“你可千万别走,主席他跳舞,总是注意身边工作的人在不在。如果不在,他会说是我不合作,把你排挤走,会认为我们之间在闹意见。” 我说:“这怎么可能?没事怎么会闹意见?”他说:“你可不了解。时间久了,你就知道。”
事情正如李银桥所说,毛很注意在他娱乐活动的时候,他身边工作的几个人是不是都参加了。一次是一九五六年,在杭州,浙江省委给他在杭州饭店举办舞会。我当晚很累,没有去。过了一会,一个卫士敲了门,说:“主席问你为什么没有来?是不是值班卫士故意不通知?快走吧。”另一次在一九五八年,到湖南长沙,我因雨大,没有去看花鼓戏的演出。但过了半个多小时,湖南省公安厅李厅长赶来,又接我去了。从这两次以后,凡是毛参加的活动,我定到。
数年后我才了解举办这些舞会的“内幕”,所谓警卫团政治处文工团是由汪东兴负责组织,其真正目的在于提供毛娱乐,并非官方所说,是为了服务警卫团。文工团挑选年轻、“可靠的”女团员做为毛的舞伴。
一九五七年,当时的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彭德怀在政治局给毛提意见,问毛为什么要在警卫团成立文工团。彭斥责毛弄个“后宫佳丽、粉黛三千”,并直斥罗瑞卿、 汪东兴不干好事。因此,警卫团文工团被撤销,但毛并不缺女伴。其他文工团的女孩子——北京区、空军、铁道兵、第二炮兵文工团等都来陪毛。
毛很孤独,很少见江青,也没有什么朋友。所谓“延安精神”不过是个神话罢了。
刘少奇和周恩来有时会来,但毛与他们之间的交谈只限于公文上的批阅往来,和不定期在“颐年堂”或毛所巡行的城市里,举行的会议讨论。毛和其他领导同志之间很少相互来往。他最亲近的人是那些年轻、知识水平很低的卫士。谈话范围自然有限。毛爱跟卫士们讨论他们的女友,面授机宜,还代为写情书。但毛无法跟卫士讨论他最有兴致的两个话题——中国历史和哲学。
因此我成了毛的常客。我读些毛推荐的史书和哲学书,和毛讨论上数小时成了每周的常规。由于失眠症,毛睡眠极不规律。一天分二十四小时,对他没有多大意义,他想睡时就睡,睡不着就找人谈话,或开会,或看书。时间对于他没有任何限制,也不起什么用。
事实证明要适应毛并不只是一天两天的事。毛是个独裁者,毛身边的工作人员必须事事以他为中心。在毛的官闱中如果胆敢有自己的主张,无宁是自寻死路。
来源: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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