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首長的中國人

從很早的時候起，我就開始留意中國人對待首長的神態和西方民主國家的公民對待他們的首長（西方人也許不用首長這個稱謂）的神態之差別。好在電視上常常會出現首長和民眾的畫面，所以，應該說我的觀察、研究的素材並不缺乏。這裡說的首長，按字典給的定義就是領導人。民主體系國家和非民主體系國家之間的不同，用一句話簡單概括是：前者對首長的平視和後者對首長的仰視。

先說中國人對待首長的態度。

1970年代，那時的一個農民，面對一個公社書記時，腰桿都挺不直，常常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更皇論見到更高的官了。中國人看位高一的首長，總是在用一種看神的眼神去看首長。他們傻呆呆的只會拍巴掌。偶爾有機會與首長與握個手，那真是天大的幸事。於是便有誠煌誠恐、得寵若驚的神態。若是再有機會跟偉人級的領袖人物握上一回手，便激動得熱淚眶、激動得數日不洗手，以至回到單位，還要將此種幸運、此種榮譽傳導與他人。遙想當年，文革時的紅衛兵們面對著老人家的接見，狂熱地揮動語錄本，山呼萬歲，以及「忠字舞」「忠字操」之類，已經和宗教崇拜沒有二至了。當然，這些事情，現在是成了笑料了。那麼到了1980年代1990年代以至今天，以往這種情形又有了什麼樣的變化呢？

　時代不同了，今天的中國民眾看首長的眼神，當然不再是從前那種看神一樣的眼神。但中國民眾是一個大的籠統的概念，民眾中可以分出許多的階層。越是底層、越是貧困地區的民眾看首長的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敬仰、敬畏依然。一句話：我們絕大多數的民眾仍然不能平視我們的首長。這其中的原因是， 我們還是一個官本位的國度，又是一個把公僕和主人巔倒過來看的國度。

有些事常常令我費解：中國人為什麼一見到首長、特別是高級首長，他們就總會不停地鼓掌？這鼓掌是個什麼意思呢？假如按辭典上的說法，鼓掌是一種肢體語言，表示的是歡迎或贊成之意。那麼我們面對首長長時間鼓掌，意即不停的歡迎？那有點說不通。按常理推想，你家來了個客人，你不停地在歡迎，即使你不累客人也要累了。或說是不停地贊成？那首長是在口吐金蓮，字字是璣珠？可笑的是，我們的首長也願意扮演一個全知全能的角色。每到一個地方，每參觀一個行當，不管他在行不在行，總要作一番「重要的指示」。也不管那字拿不拿得出手，到處題字。比如，視察電力行業，便指示：電力行業關係到國民經濟的發展，要加以重視。視察農業部門，便說，農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要保護農民種糧的積極性之類。其實，諸如此類的套話，只要不是智商十分的低下的人，任誰也能說得出來，寫得出來。

　　這便是中國人的悲哀了。

　我也注意到西方人－－比如美國人對他們的首長的態度。美國民眾似乎總是在平視甚至府視著他們的首長。而作為首長的，總要作出一種親民的姿態。那怕是作秀是裝出來的。競選時的克林頓，競選時的布希，他們在選民面前就像一個恭恭敬敬的小學生站在老師面前一樣。他們當然知道，是選民選票決定他們是否能在白宮上崗。你把一個國家、一個城市治理好了，那是你的職責所在；因為是大眾把公共權力賦予了你，給了你施展才華的機會。同時，國家也給了你與總統地位相對應的待遇和榮譽。國家、民眾並不欠你什麼，當然就不存在民眾要感激你的問題。這一點，美國的民眾心裏清楚，美國的首長心裏也很清楚。這些所謂的首長幹得好了，最多表示一下欣賞就可以了。

　　中國首長的來路民眾一般是不大清楚的。官場升遷的遊戲規則普羅大眾人也弄不清楚，總之，跟選票沒有關係。中國民眾沒資格去選首長。首長的產生，官方的報紙常常會給出這樣一種讓人聽來一頭霧水的說法：歷史的選擇，人民的選擇。

在中國，人們還習慣把官員稱為父母官。相對於父母，那麼民眾便是子民。子民對於父母大人，在中國的文化裡，那是有輩份之區分的，君君父父子子，不能有不恭敬的眼神，不能亂了倫理綱常。

　　在我們的電視新聞中，你常常可以看到這樣作秀的畫面：首長親自把一袋米、一桶油或一個紅包什麼的交到災民或是下崗工人手裡。於是，被慰問者就現出一副感激涕零相。其實，首長代表社會所給的救助，那是在使用自納稅人的錢，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現代國際社會，每個國家莫不如此。這也是每個民眾應享有的權力。因些，並不需要對首長個人感激涕零。中國人完全可以像西方國家的公民那樣對待他們的首長。首長的政聲政績好，民眾就用欣賞的目光看上一眼，投他一票。如果政聲政績不好，理你都不用理他，甚至要轟你下臺。

　　不知諸位注意這樣一種現象沒有？西方民主國家的報紙、電臺從來沒有提醒民眾、告訴民眾：要團結在誰誰的周圍。而那些不是民眾選出來的最高首長的國家，往往需要報紙、電臺來告訴他們：應該團結在誰的周圍。這在民選總統的西方，本是一個常識的問題。　

西方首長的僕人回憶錄也與東方首長的僕人的回憶有著明顯的不同。按說，每天他也和你一樣，每天都要吃、喝、拉、灑、睡，西人中有一句話：僕人眼中無偉人。還有一句格言：不是因為偉人高大，而是因為我們都跪著。

　 總結起來說，西方人在他們的首長面前，能保持獨立的人格，保持自尊，不拍馬屁；不會用那種景仰的眼神去看著首長；也不會朝著首長不停的鼓掌；不會索要提詞；不會讓首長對他不懂的行業問題發表指示。而對中國人來說，要改變這種現狀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如果有一天，中國人也學會像西方民主國家的公民看他們的首長樣子：平和、平等、從容、審視、監督，那就說明中國人進步了。當然這還不夠，如果那一天，中國人也學會了用美國人對待克林頓的態度（該欣賞時欣賞，該讓你面對國會質詢時、你得老老實實面對質詢）去對中國的首長，那麼，中國民主的曙光就出現了。中國的民眾也就成了現代意義上的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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