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VS貧下中農之地主帽子摘帽前後

作者:同 年 發表:2010-12-07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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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小夥伴,名叫李茂,身體健壯,人也聰明,由於出身地主,經常受欺負。有一次大隊發毛主席像章,看到別的小孩都有,他也向民兵排長要。沒想到,民兵排長說他一個地主羔子哪配戴毛主席像章,還扇他一巴掌。李茂的母親看到孩子挨打,心裏難過,就去找排長說說,結果也被民兵排長羞辱一頓。她說:「俺娘家又不是地主,我也不該隨便受欺負。」排長說:「你嫁給地主你就是地主,我們貧下中農就有權力欺負你,欺負你你也白看著。」李茂的母親氣得大病一場。

有一次隊裡栽的楊樹苗被人折斷幾棵,民兵排長暗中調查,幾個小孩指證說是李茂折的。這下不得了了。李茂先是被捆起來打,又被罰一百多斤糧食。他媽又差點兒氣死。楊樹苗實際上是狗子折斷的。狗子的大爺是民兵營長,村裡不敢惹,就拿李茂當替罪羊。李茂很倔強,打幾頓也沒招認。李茂上初中了,學校裡發展團員。他以為只要表現好就可以入團,沒成想老師說:「地主羔子還想入團?做夢娶媳婦,你想得怪美!」這個老師特別差勁,一到填表時就故意問李茂什麼成分。李茂一說是地主,就會引來一陣哄笑。

於是李茂就恨自己的爺爺,因為爺爺給地主家管過事。後來有老人告訴他:「你爺爺很好。他本人也是長工,只因老實、賣力,地主家就讓他管點事。他也很會過,省吃儉用攢點錢,買了幾十畝地,到解放後就被劃成地主了。他又沒幹過壞事。有的人家本該劃成地主,結果吸上大煙,把地賣完了,解放時反而劃成了貧農。很多人家是不該劃成地主的,像河工弟兄幾個,只因為他哥當過國民黨的一個小官,結果都被劃進去了,你虧也沒有辦法。你恨你爺爺是不應該的,他是個好人啊!」後來李茂迷上武術,日夜苦練,練得筋骨強壯,力大無窮,一氣能翻幾十個石磙。

地主摘帽以後,地主和貧下中農一下子都適應不了:欺負過地主的人擔心地主報復,地主擔心不老實會重新戴上地主帽子。一時間大家相安無事。後來聽說鄧小平出來工作了,貧下中農接受不了。再後來聽說劉少奇平反了,一些人更是接受不了。他們想:壞人咋能一下子變成了好人呢?看來世道變了,估計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再後來,市場開放了,土地承包了。

李茂看看形勢,估計天不會變了,就開了打面房。生意很好,賺的錢也多了,願意嫁給他的人家也不斷託人說媒。有了錢,李茂不再低三下四。於是有人造謠說,表現不好的地主還會重新戴上地主帽子。李茂聽了笑了笑說:「要想再回到過去,除非一個人從棺材裡坐起來。可惜啊,他永遠起不來了。」有一天,羞辱過他的那個老師來打面,李茂不願意給他打。那個老師說:「我打面又不是不給錢。」李茂說:「你給錢我也不給你打。」說罷,李茂掏出一棵煙獨自抽起來了。那個老師臉上很挂不住,恐怕再多說會自找難看,就默默把糧食帶走了。李茂望著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有一次鄰村放電影,李茂看了半截覺得沒意思,就回來了。走到半路上,他感覺自己的棉花地裡有人。他不知是幹什麼的,就悄悄蹲在地頭。過了一會,他明白了,是有人偷他家的棉花。李茂衝了過去,偷棉花的想跑已經來不及了。結果三個人都被李茂打得躺在地上,李茂的拳頭多硬啊!他苦練多年還從來沒用過呢。他拿出手電筒筒一照,驚呆了,沒想到偷棉花的竟是我村的人,也沒想到會是原來屢次欺侮他的民兵排長和他的老婆、弟媳婦。李茂這時明白了:怪不得這幾個人挨打不出聲。這時,棉花地裡來了很多人,李茂說:「老少爺們都在,我可沒有冤枉你們吧。都是幾十幾的人了,這樣做不合適吧。走吧,把棉花給我背回去。大家都在,其他的我也不說了。」結果,民兵排長回到家十幾天沒出門,丟人啊!回想過去自己做的事,慚愧啊。

後來有人跟李茂說:「像民兵排長這樣的孬貨,你應該狠勁揍。揍過了再送到派出所。想當年他是怎樣欺負你的,你不能忘了。」李茂說:「過去的都算了,這也不能全怪他,這應該是時代的錯誤。想當年,國家主席、開國元勛都能被整死。現在讓他欺負咱他也不敢。像咱三叔做的就不對,過去欺負過他的人都被他揍了一遍,這又何必呢?欺負過我的人,現在我不找他們的事,他們還害怕呢。我就是找藉口一人揍他一頓又有啥意思?過去他們不該這樣做,現在咱也不該這樣做。他們不仁,咱們不能不義。都是同族同宗鄉里鄉親,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你看排長見我那個猥瑣樣,我可以罵他幾句說他幾句,那又有啥意思。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他要是知道有今天,那時他會那麼猖狂啊?上次咱老師來打面,我就不該搞他難看。他過去沒意思,咱現在不能沒意思。現在,我最遺憾的是當時沒好好學習。不然,也跟勞動(本文作者,我)一起考上大學了。現在咱也不錯,房子蓋起來了,你嫂子也是這幾個莊有名的美人。我已經知足了。原來我就想,咱們肯定和長春、老廣他們一樣,一輩子打光棍——地主羔子,誰敢嫁給咱啊!現在看來,天是不會變了,咱們也好好過日子吧!」

補白:解放了,農會抄家,家裡曾經請過的長工翻身做主後,窮盡其能地折磨我祖父母。我父親考上哈工大,家不敢回,是大伯父偷偷送點錢給他,才有去上學的路費。父親是靠二姑媽接濟讀完大學的。哈爾濱冬天很冷,實在受不了,父親就在身上裹上牛皮紙。 大學苦讀四年,又專修一年俄語,可這時中蘇斷交了,父親到蘇聯留學將來當建築師的夢想破滅了。父親身高有174cm,風華正茂,俊朗儒雅,英氣逼人,是單位絕對的男1號。可是一個地主崽子,一頂臭老九的帽子,心儀他的姑娘最後還是離開了他。後經人介紹,和我母親結婚了。母親身高只有150cm,胖胖的身段,容貌非常普通。她非常愛父親,可結婚不到一年,父親就以專業對口的名義調走了,寧願選擇一個人漂泊在外的生活。

来源:焦國標主編《黑五類》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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