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年华

作者:张育明 发表:2003-09-14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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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一九五八年中国大陆人民公社化、大跃进、大炼钢铁运动陷六亿人民于水深火热、生灵横遭涂炭之后,我就有个愿望,就是把平生直接、间接身临其境,耳闻目睹过的一些重大事件,整理出来作个记录。

  我个人毕竟只是个临床医生,不懂文艺写作,只能忠实记录历史,但也非常困难,深感力不从心。然而人到黄昏,净化个人心灵,升华平生经历,扪心自问之后,总觉得自己对历史负有一定的责任,因此好歹作个记录的愿望在我内心深处强烈地与日俱增,终于提笔成文。为力求遵照先贤“板凳须坐十年冷,文章不着一字空”的教导,故此曾数易此稿,才终使愿望变成现实。国父孙中山先生说过∶“夫天下之事其不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总在能坚忍耐烦劳怨不避乃能期于有成。”诚哉斯言也。

  七十年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不过是转瞬之间,其中所发生的突出事件,在当时的一些人眼中可能算是辉煌,但对另一些人而言简直就是凄楚和祸害。无论是甚么,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如飞而去。即使如此,一切真、善、美的事物,总会留给后人些许教益。

  人们的行为即或不能全然遵照历史和旁证的教训,绝对地服从人类良知、理智与伦理规范,总应该吸取自己失误的教训,以刻骨铭心的经验来指导自己的行动。一个不能正视自己错误并悔改的人,宛如一个醉汉驾驶一辆煞车完全失灵的破旧卡车,在崇山峻岭之中横冲直撞,这样的人能有好结果吗?照样,一个不能从沧桑多变的灾难中吸取教训、改恶向善、改弦易辙的民族,还能有甚么光明的前途?从一九二八出生到一九九八年的今天,我大半辈子都在饥寒交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度日如年的酷寒岁月中,屈辱地挣扎着、摸索着,苟全地活在世间。在毛泽东极权统治下,写日记是件极端危险的事情,有不少知识分子就是因为日记中的只言片语或当局的断章取义而惨遭监禁或杀害。因此我从未写过日记,不只是国事就是家事也从无记录。这本《血泪年华》的内容完全依靠我个人和家人的回忆,缺失漏误在所难免,只有请求师友同道和读者给予指正和谅解。

  在我生活过的这七十年血泪岁月中,所经历的民族浩劫和磨难,即或不是绝后,也可谓空前,其悲壮、惨烈、荒谬、血腥,在人类历史上,很难找到可比的片断。虽有些精彩巨作已问世,但因我个人既担任过大学执教的医生和教师,亦曾长期地深入太行伏牛山区、黄河岸边等迄今仍然过着相当原始生活的基层人群中去,有机会对生活在各个阶层的人物与群体有直接深入的接触和体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芸芸众生,即使过的是饥寒交迫的牛马奴隶生活,却仍然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所遭遇惨绝人寰的血泪景象,很难从我心中消逝。落魄遭难人的呼救声纵然微弱,但坚强有力,落地有声,可径达天庭。如此凄厉的哀号焉能从人间无端消逝?它必须在人类历史上占有一页。有不少绝望的人在弥留的刹那间,双目直盯着我这个惟一能站在他们身旁、生活在他们中间的医生,留下他们久久封藏在心上的一句话,告别人间。当我艰难痛苦得几乎难以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写成这本书的意志。这些人的嘱托也是我被置之死地而后生存下来力量源泉中的一个组成部份。

  作为从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被抽出来的一根干柴,遭受灭顶之灾却幸存下来的人,在道义、良知上负有责任,把这篇乡土气息浓厚、写作水平不高却是用血泪谱写出来的史诗乐章,演奏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王明道先生生前,从我青少年起就曾当面多次谆谆教诲∶“一定要学会读书、读事、读人。”在勉强活过来的岁月中,我未敢忘记他老人家的话语,有心地这样做了,如此才有本书的形成。一九八五年元旦在他们夫妇上海居所,我们夫妇携长子恩谕、幼子恩城和他们一同过节时,老人家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把这本书写好,并谨守三个原则∶一真实;二荣耀神;三造就人。

  《血泪年华》这本书,没有斥责,没有控诉,更不是甚么伤痕文学,只是把一些真人实事说出来,铺缀成文。为了维护本书的干净亮堂,所涉及到的人,完全是真名实姓,有些仍然在世,如有冒犯,希望谅解。但是我可以无愧地说,凡我亲身经历过的事都是千真万确的,绝不隐讳、渲染、歪曲或虚构。一些听到的传说,在情节上或有些出入,但绝不损及这本书的真实性。

  大自然留给人类继续麻木不仁的时空已经不多。一切历史过程都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提供有益的经验和教训,以增长人的智慧并促进人类文明,关键在于人自己是否能清醒地善于总结经验并认真吸取教训,举一能反三。一叶可知秋,期盼这本洪荒历程有助于读者闯过暴风骤雨,战胜邪恶诱惑,并可在深沉寒夜朦胧中识别出鱼肚白微芒的方向,探索出人间正路,彻悟出永恒的真理,揣摩出生命归宿。

  相信任何人只要有颗恬淡宁静、虚怀若谷的心,定会有所领悟;从而在熙攘、凄惶,甚至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人群中,点燃几盏灯火,以光照炎凉多变的世态。在这好歹总得活下去的尘世上,不只求自己善始善终地走完有意义的人生路程,还能对人世的完美留下些许痕迹,这就是我的祝祷和希望。

  同时我也祈求创造宇宙万物的主宰真神,使用这本用血泪写成的书册,给阴暗的大地填充些亮光,给哀痛中的孤苦略送些温暖,让黑暗中摸索的迷失者离开歧路,我这充满血泪的心神连带着我这七劳八伤的躯体就满足了。

  在此还必须感谢刘宾雁先生,当他在寒舍稍事停留,看过本书的几页草稿后,就紧紧拉住我的手,用沉重的语言嘱咐说∶“一定要努力把此书写完!”当我一再表明自己只是个医生,不懂写作时,刘先生鼓励我说∶“契诃夫也是个医生,你只管写下去!”前文化部长、我们河北省中学老同学王蒙老弟读过部份原稿后,乐呵呵地说∶“这真是文如其人啊!”此外在基督里的许多中西弟兄姊妹也曾多方鼓励我,一定要把这本书写成!其中有九十一岁高龄的老伯父和春方高级工程师,用我们保定家乡话对我说∶“你就顺服圣灵的感动,如同行云流水一样地写下去,拣到篮子里就是菜,先完成了再说别的!”内地会老同工戴绍曾兄长(James H. Taylor III)也多次叮嘱我,一旦中文稿完成就尽快译成英文。主内长者艾得理牧师(David H. Adeney)生前多次嘱咐要尽快写出来,因为主来的日子近了!大半生在保定传道的主内长辈百风老人罗福瑞教士(Miss Florence Logen),生前亲手当着她九十高龄的妹妹Lorna,把她积存下来的自一九00年以来传道人在中国的脚踪近千张照片交给我为本书使用;青年时期热心在东北、华北传福音、有时让我为他当翻译的戴保罗(Paul Davidson)也供给我许多旧日照片,并以近九十高龄还不断给我写信或打电话,催我从速写成此书;有些宝贵相片是内地会加拿大籍传道人、我们流亡中学查经班老师纪玉英教士(Ivy E. Grasley现在为Mrs. Owen)所提供的。边云波兄长叫着我的名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如果咱们这几个人不写,有关这几十年的事情就只能埋没下去了!”王国显兄长还在百忙中给我写了封长信,嘱咐我在这场属灵的争战中应注意的事项。多年来江守道兄长、滕近辉兄长、于力工兄长、饶孝楫弟兄、赵天恩弟兄和林治平弟兄等,均以渴望的心情当面鼓励或写信鼓舞,希望早日完成这本书的写作。在多次有机会应邀在中美文化团体说话的场合中所认识的全泰勋教授,在读过本书的少量原稿后,竟然把这些原稿就教于中国文化教育大师陈公立夫老夫子。陈公不但直接来信叮嘱“克服一切困难,一定要完成本书的写作!”而且还以九十八岁的高龄之身,亲自握笔题署书名《血泪年华》墨宝,使我这个晚辈后生诚惶诚恐。

  最后我以“我爱中国”的短文,作为本书的提要和引子∶

  我爱中国

  我爱中国,不是因为她幅员辽阔,山川壮丽,江河奔腾,历史悠久;

  我爱中国,不是因为她有奔驰在呼伦贝尔蒙古草原上的骏马,翱翔在珠穆郎玛峰世界屋脊上的雄鹰,安卧在川藏高原竹林深处的熊猫,或者是从宇宙空间隐约可见的万里长城;

  我爱中国,因为她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哺育了中华民族芸芸众生;

  我爱中国,因为她饱经沧桑,屡遭水火,谁能诉说她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漫步黄昏,又冲向黎明;

  我爱中国,因为她是我的祖国母亲,是我生长的地方;

  我爱中国,因为她用志士鲜血染红的脚踪,山野间大道旁饿殍的呻吟,孤儿寡妇的含辛茹苦,满脸皱纹的母亲倚门而望盼子归来的心神,一波接一波扶老携幼的人群在泥沼中漩涡里绝望的挣扎,还有那饮恨九泉千万双闭不上的眼睛;

  你想不到、他说不出的人间凄怆景象谱写出来的史诗乐章;

  告诫人们,那一条是人间正路!

〔原载《黄花岗杂志》

《血泪年华》一书,可从“使者书房”电话购买∶1-8006243504, 或用FAX订购∶1-7176876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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