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碗面。那是他幼年在八国联军入侵之后,他所在天津的隆庆和科班解散,穷得“撂地”。后在戏班同行们的帮助下,由天津来上海投奔他大哥武旦赛阵风,由大哥延师教他学戏,然后搭班演出。这时他大哥因病辍演,一家老小的生活全仗他演出维持。他小小年纪每天夜戏回家总觉得肚里燥燥的难受。他不知道这是一场夜戏下来精疲力尽腹内饥饿的缘故,也不把这当回事,倒头便睡。他的母亲这时也来到上海,发现这情况,便叫他不忙睡,泡了杯热茶给他喝,再从弄堂口面摊上叫了一碗阳春面来让他吃下。吃了这碗面,他顿觉浑身舒泰,肚子也不难受了。从此每晚夜戏后总要吃一碗面。他说,这一碗面把他吃“娇”了,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这碗面成为他跨进上海艺坛开始漫长艺术生涯在生活中的一个标志。
第二碗面。 1956年他上庐山小憩。江西云居山上云居寺中有一位年高113岁的老和尚。盖叫天要去拜见这位老和尚以了宿愿。当时他已是70岁的人了,据说山高路险,荒无人烟,他不听劝阻坚决要去,没有办法我只好陪他去。我们整整爬了一天陡峭的山路,日落时分才到达山巅,夜宿庙中。次晨他诚挚地拜谒了那位长老,然后辞别下山。下山愈走愈热,中午时分才到达山下。腹中饥肠辅辅,山脚下只有一所茅屋小店,我们坐下后盖老要了两碗肉丝面。盖老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时,来了一个乞丐,站在身旁看着我们。盖老见了,叫店家再来一碗,招呼那乞丐坐下与我们同吃,说:“让他也高兴高兴。”那乞丐喜出望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好事。盖老吃完面,赞不绝口说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其实是饿极了,什么都好吃。以后他还常常回忆起这件事,不能忘情。
第三碗面。“文革”中盖老受尽摧残,被一群暴徒们拖去游街示众时,先被打断了腿,然后又被扔到粪车上继续游斗。其时已经年近花甲的盖老不堪受辱,几次挣扎着从粪车里爬出来,每次都被那些丧尽天良的暴徒们硬是塞了回去.在批斗会上,被残酷地“压杠子”,再次断腿,并且被扫地出门,住进一个几平方米的小屋里,全靠夫人五婶(小盖叫天母亲)照顾。那时他已卧床不起,北风阵阵从从破窗门缝中吹进来,小木屋显得分外阴冷。时已11月,再过几天便是他83岁生日。往处每逢生日他总要吃一碗家里做的有特制浇头的打卤面。那天他对五婶说,生日时他还想吃一碗面。这在平时是不成问题的,可现在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只有15元,哪来钱去置粉呢?对盖老的要求五婶从来没有回绝过,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好在杭州人对盖叫天都十分敬仰,五婶想方设法借来钱。按照过去的浇头配料,做了一碗打卤面。盖老吃了面,再洗了个澡睡上床,闭上眼,再也没有说话,从此告别了人生,告别了他为之不惜命的京剧艺术。这碗面为他既灿烂、又坎坷、富于创造的一生,画上一个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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