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人的成本太高了!

作者：曾颖发表：2007-01-30 01:26

抽空去看了场据说反响还不错但票房并不十分理想的国产影片《天狗》，这部改编自张平小说的电影，给了我迎头一榔头的感觉。

　　电影的故事很简单：战斗英雄李天狗退伍被安排到一个偏远山村去当护林员，受到了村里乡亲们的热烈欢迎，大伙按风俗奉上三碗甘甜水，并牵猪拉羊，送来他“两年工资都买不起”的礼物。但很快，他发现人们对他的殷勤与客气，并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他要保护的那些已残存不多的树，村人全靠盗伐森林发家致富。

　　李天狗明白，人家“今天送你一棵葱，明天就要向你要棵树”的道理。于是，不顾妻子的强烈反对，将礼物退还给村人们。结果得罪了包括他妻子在内的所有人，而其中，又以村里靠卖树致富的首富最恨。首富和村人在许以分红等条件利诱不成之后，又采用断水断电挟持小孩等方式相威逼，李天狗最终并没有屈服，靠用村人们故意高价卖给他的可口可乐蒸馒头为生，像个眼中钉一样扎在自己的岗位上，也扎在那些人眼中。终于有一天，村人要拔钉子了，一场预谋已久的追杀开始，李天狗遭到那些曾经敲锣打鼓送他礼物的人们的群体围攻，像一条狗一样被乱棍打得乱蹿，肠子也流出体外。但他挣扎着爬了几里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用护林的老枪，在18秒之内将三名袭击他的盗林首犯击毙。他以成为植物人的代价匡护了他所理解的正义。

　　这个结尾虽然看着很解恨，但我们明白，这不过是编导为了让结局不太灰暗，一厢情愿安排上去的。这只能表明创作人员有一颗善良的心，而并不能丝毫减弱整个故事的悲剧性。

　　而事实上，这样的悲剧，并不只是电影里独有，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只是没有搞出死几个人之类的戏剧效果来而已。

　　几乎每一个手中小有权力的人，都是一个李天狗。他们在位的时候，都能引起人们的尊敬和仰视。只是大多数人并不如李天狗那样清醒地知道，人们所尊重和膜拜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背后的利益。而利益一旦消失，则如同电灯泡没有电，再也没有什么光辉可言。

　　而大多数送礼人，其实也和李天狗所面对的村人一样，有着极强的两面性。同样一个人一张嘴一双手，在有求之时，会谦卑亲切、阿谀讨好，并送上礼物；而求之不得的时候，则冷漠仇视、恶语相向，甚至图穷匕现。许多官员的落马，都是因为行贿者目的没达到而翻脸举报的结果。这些怀着目的而送礼的人，其实是世界上最险恶的人，他可以使你陷入最危险的吊诡中——你收之，则违反原则为其办事，成为违法者；你若不收，则成为他利益路上的绊脚石，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你锄之而后快。

　　和李天狗一样，拒绝腐败，还需要有不顾亲情压力的威逼。他的妻子，一直为他的不开窍而痛苦着，因为她觉得“只要一点头就可以成为万元户”的诱惑对于月收入有400多元的他们来说实在太大了。而她更知道，坚持原则所付出的代价，包括成为众矢之的，断水断电天天吃可乐馒头，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对她来说：一条是团花簇锦的阳关大道，一条是蛇虫满地的独木小桥。她的选择，也是常人的本能。在她眼中，走阳关大道虽然也有被处理的风险，但那种风险只是或然——许多腐败者并没有被处理，而被处理的，也许只是运气不好。而过独木桥的苦果，却是一眼望得见的必然。这不仅仅是电影中的场景，而是许多有资格腐败者及其家属所必须面对的。只是比起一个小小的护林员，他们所面临的选择更加隐蔽，但也更实在。

　　当一个社会的空气已发展到正直者必须靠信念与包括自己的亲人斗争，而最终不得不把正直写上自己的墓志铭的时候；那么邪恶者必然会凭借着自己的邪恶一帆风顺，左右逢源。这也就不难看出，腐败像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引得全社会的人趋之若鹜。在根植于全民骨髓中的这一毒素，是腐败不能得以根除的重要原因。让坚持正义拒绝腐败的人过得艰难的本身，便是对腐败最大的鼓励和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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