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舍解放后积极参加诸如批胡风、“反右”等一系列政治斗争,大体上有两种看法,一为真诚说,二为敷衍说。
持真诚说者,大都以为老舍是个大作家,不大懂政治,只是单纯地凭了饱满的政治热情,响应党的号召,唯恐自己思想落后,跟不上形势。因此,不论批胡风,还是“反右”,甚至到“文革”,他都是抱着积极参与的初衷投入的,发言、表态也都是诚恳的。
而持敷衍说者,则觉得老舍是个很场面的人,回国时已年届半百,经历的沧桑世事,已使他不可能像毛头小伙子一样稀里糊涂地被政治迷魂汤灌醉,凭着一时冲动就挥拳出手。他写完《龙须沟》以后,被树为文艺界的样板,这实际上是把他钉在了一个十字架上。他经常陷于一种尴尬无奈的境地,什么都要他以“人民艺术家” 的姿态进行宣传。他无法摆脱这些,何况政府对他很厚,不仅有经济待遇,而且还有自由选择职业的空间,难怪梅娘说过:“老舍被政府养起来了。”但老舍事事洞明人情练达,他深知上面派给他场面上迎来送往的差使,只是些口吐八股的应酬。他不得不在希望保持自己的写作独立性和与政治的紧密关系之间尽量周旋和敷衍,使出浑身解数以求获得一定的生存空间。所以他在批斗会上的发言、表态,绝不是有种文人惯常使的落井下石刺刀见血的大批判,而是一种走过场的应景之作,且仍不失他特有的幽默风范。
据资料证实,仅在50年代,老舍就几乎身临其境地参加了文艺界所有的政治斗争:从批判俞平伯的“学术错误”开始,到批判胡适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思想,再到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批判“丁、陈反党集团”,批判章伯钊、罗隆基、徐燕荪、吴祖光、赵少侯、刘绍棠、邓友梅、从维熙等人的右派言论。无论是否自觉自愿,在有关的批判会上,作为与会者的老舍,须“痛斥”批判对象,表达自己与“党和人民一致”的坚定立场;有时,还须以一位文艺界的代表、具有某项领导者的身份,在报刊上公开发表措辞激烈的批判文章。
以老舍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发言为例,他对宪法草案上所规定的“言论与出版的自由”是由衷地感到高兴。解放前,“我们的嘴被堵住,我们的笔被迫而放下来,我们连闲谈的时候都得防备着隔墙有耳!我们往往因为写了一封信而被囚禁起来。我们之中有不少人受过毒刑,甚至丧掉生命!那时候的图书审查制度……不仅剥夺了我们的出版自由,而且污辱了文艺!”,但当他渐渐看到有很多的朋友,都因言论而获罪,他难免内心也流露出抵制的情绪。比如,对于诸多的招待会、纪念会、欢迎会、欢送会等等,老舍明确提出来,应妥为安排。因为,他常常听三次同一内容的传达报告,至少耽误两个半天的写作时间;也常同时接到同时开会的三四份通知,都写着“务请参加”,闹得手足无措。这时候的老舍,已经开始在“大”的歌颂的同时,为自己提点“小”的要求和意见:“给我们充裕的时间去学习,去体验生活,去安心写作。”
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老舍一直是以一种知恩图报的心情不知疲倦地创作着。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他想的是如何报答人民对他的信任。“政治热情就是那股力量。”“只有写出好的剧本来,我才对得起人民给我的光荣。”
事实上,从老舍在全国文联主席团和作家协会主席团联席(扩大)会议上的发言中,不难发现,老舍早在1954年,就敏锐感觉到了当时文艺界在批判俞平伯的运动中产生的一些问题,但他只是既犀利又不失温和地以弦外之音提醒注意:“旧日衙门里那种信任谁、怀疑谁的态度不应存在于我们的团体里、事业里。……以《文艺报》说,应使大家热爱它,而不应使大家怕它。……批评这个武器若只拿在一部分人手里,他们便会专制。……干部工作太多的应适当减少。身兼数职,便高高在上,点头摇头,自谓掌握原则,实则丢失了原则。原则不会脱离实际工作而凭空存在。我相信发言的不是单纯地揭发别人的错误,而是愿意自己在这次斗争中学习。”这些话在当时说来,是很有分量的。
据中国作协前秘书长张僖回忆,在中国作协从1955年8月初到9月初批判“丁陈反党集团”的那段时间,“许多事情并不像后来有些人回忆的那样简单,似乎只有几位领导在台上愤怒有加,而台下的人都对丁陈抱有同情,而默不做声。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我所见到的事实是,在现场的许多领导、许多名人、许多作家,在会场上都是同仇敌忾,像高喊:‘冯雪峰站起来!’‘丁玲站起来!’还有一些人喊着更激烈的口号。他们不是被人指派的,他们有的或是想当众表示自己的革命,或是想反戈一击,或是想让领导看看,或是迫于当时环境的压力,或是出于真心,或是被领导的威望所蒙蔽——有一点是客观存在的,场面非常激昂!这就是当时的历史环境、政治环境和舆论环境。”遗憾的是,张僖为了给众多人民心目中的 “尊者”和“贤者”隐讳,把当时历史场景的许多细节“春秋”掉了。
不过,他的“只言片语”还是留下了一些催人警醒的历史场景。比如, “正因为这样无助,丁玲和冯雪峰才会有那样难以名状的悲痛,甚至他们自己都以为自己犯了错误,只不过不是故意的罢了。那会场真是一个‘场’,到了那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态,在那个‘场’里,人们的心都被一种无法抗拒的东西牢牢掌握了。我感到人就像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木偶。”
遗憾的是,老舍也不能例外。虽然季羡林以老舍最后的投湖来说明,老舍“是决不会污蔑别人的,他的人格是站得住的,要不,他也不会去跳太平湖”。“如果说知识分子互相揭发,那怪不了知识分子,这账也不能记在知识分子头上,他们是被迫。”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般单纯、简单。
以批胡风为例,1955年5月25日,老舍以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主席的名义,与副主席张季纯、曹禺联名发表文章,拥护“声讨胡风反革命集团”。声明说,《关于胡风反党集团的第二批材料》“使我们更深刻地认清了胡风的反革命罪行。……胡风的反革命面貌和手段,是何等的阴险和令人不能容忍!我们要求依法取消他的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资格,开除他的中国作家协会会籍,撤销他所担任的一切职务!我们要求大张旗鼓地把斗争进行到底,彻底搞清胡风的政治背景”。
如果说这仅仅是一般的不得不“服从”的政治表态,那老舍写的《看穿了胡风的心》,就并非简单的表态文章了。首先,在与胡风交往的二十年时间里,他对作为老朋友的胡风就已经有“心地褊狭,目空一切”的印象。看了舒芜发表的“胡风信札”,才知道胡风是要“用铁筋皮鞭”毒打党内的作家和进步作家们,杀人不见血!他认为,除了“受过美蒋特务训练的人”,没人会有如此心肠。老舍从那些信札,还看出来胡风“是要镇压革命,去作文坛的暴君”!他有“一颗极端狂暴狠毒的心”。
而且,老舍在看了揭露“胡风反革命集团”的第二第三批材料以后,接连写了《扫除为人民唾弃的垃圾》和《都来参加战斗吧》两文,认为胡风集团“是一伙牛鬼蛇神,为人民唾弃的垃圾!他们天天吃着人民供给的粮食,却仇恨人民民主专政的一切,干着颠覆人民政权的罪行。这些破坏人民事业的暗藏的反革命罪犯,应依法予以严惩”!
难能可贵的是,即使胡风遭受了老舍如此的批判,当1999年胡风夫人梅志回忆起来,却仍然表示:“胡风对老舍始终是尊重的、相信的,就是当时写的什么,胡风也没有当回事。我们并不在意老舍当时对我们的批判,倒是听到老舍自杀的消息,胡风吃了一惊,说,‘像老舍这样的人他们都容不下!’”
这只能来自于胡风对于至交好友的深刻了解,胡风认为,“舍予是经过了生活底甜酸苦辣的,深通人情世故的人,但他底‘真’不但没有被这些所湮没,反而显得更凸出,更难能而且可爱。所以他底真不是憨直,不是忘形,而是被复杂的枝叶所衬托着的果子。他底客客气气,谈笑风生里面,常常要跳出不知道是真话还是笑话的那一种幽默。现在大概大家都懂得那里面正闪耀着他底对于生活的真意,但他有时却要为国事,为公共事业,为友情伤心堕泪,这恐怕是很少为人知道的。”他理解“舍予是非常欢喜交友,最能合群的人,但同时也是富于艺术家气质,能够孤独的人”。他钦佩主持“文协”的老舍,“舍予是尽了他的责任的,要他卖力的时候他卖力,要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要他委曲求全的时候他委曲求全……特别是为了公共的目的而委屈自己的那一种努力,就我目接过的若干事实说,只有暗暗叹服包在谦和的言行里面的他底舍己的胸怀。”
我想,一定是有了这份深深的心的相知,胡风才能在受批判过后,体会到老舍在“服从”的同时,还有“抵制”的另一面。否则,就无法解释胡风并不把老舍的批判“当回事”了。不是吗?就是同一个老舍,在批完胡风之后,竟敢在“鸣放”期间的1957年1月,居然像后来被打成“右派”的许多人一样,有胆魄提出,作家们“应该自由地写作和批评。那样会促进文学事业的发展。批评和反批评都不该扼杀。头脑冷静的讨论可以更清楚地分清是非。过分的批评损害批评自身,因为真理并不赞成鲁莽。从现在起,我们应该出版一切有道理的东西,而不管作家属于什么思想形态——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只有坦率而公开的讨论才能鼓励不同的学派争鸣。争鸣的目标是发现真理;因此应该是自由的讨论,给每个有话要说的人说话的机会,而且要他们把话说透”。不过,这也正是陈徒手所说的,老舍的“放松、胆大仅仅限于1957年的初春,只在那年一瞬而过。或许在这前后他发过牢骚,发过脾气,但是让我们感念的依然是1957年春天老舍作为性情文人最为本色的直言,他隐秘的心境终被那年阳春搅乱,激情地涟漪了几下”。
但渐渐的,老舍的小“抵制”,变成了大“服从”。1957年6月至9 月,中国作家协会陆续举行了27次党组扩大会议,“批判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老舍先后共参加了20多次作家们的辩论会,他“感谢作家协会党组给我这种机会,使我受到永难忘记的教育”。他在《个人与集体》的发言中,批判“丁玲在作协与文艺界里面,破坏团结,搞小集团”,是“惟我独尊的恶霸作风”。“丁玲的行为不但自绝于作家,也自绝于人民,除非她马上低头认罪,悔过自新。”他劝丁玲不要再“花言巧语,不老实交代问题,仅作抒情的独白,企图以美好的修辞,声泪俱下的做派,邀得大家的惋惜与谅解。……说真话吧,只有挖净你的个人主义的根子,洗清你的灵魂,你才能看见社会主义”。最后,老舍感谢作协党组邀请他参加党组扩大会议,使他受了教育。看过《老舍全集》不为尊者讳,照单所收的老舍写的那些批判文章以后,发现这种讽刺加幽默的老舍式批判,可能更让被批判者哭笑不得。他的方式也并不都是以前听有些人常说的,用的多是温和、轻描淡写的词句。另外,看得出来,老舍对发言是做了准备的,批判时并非无的放矢。以他 1957年9月17日在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扩大会议上的发言为例,他认为“右派”分子,虽已“节节败退”,但“反党小集团还未完全崩溃,彻底认罪”。他听了 “右派”们的检讨,觉得他们“必须端正态度,学会忠诚老实”。老舍平时对丁玲的“优越感”是看不惯的,至少要煞煞她“狂傲”的锐气。“丁玲一向看不起我们,今天依然看不起我们。她的优越感使她在交代自己的罪过的时候,还想向我们示威,叫我们看看她怎么心细如发,会做文章。她若是不能忘了她的狂傲,忘了自己的面子,就不会忠诚老实。”他还特别提醒:“各反党小集团的男女老少,必须老老实实地把心灵中的垃圾倾倒净尽,重新做个干干净净的人!”当然,这同时也完全可以理解为,老舍是真心地希望犯了错误的丁玲,能够改变自身的缺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得的是,老舍的批判是给人留有余地,不是一箭封喉地赶尽杀绝。那样,倒真不是老舍了。
不过,从有些被批判者在事后的反馈看,对老舍式的批判还都是理解和接受的。以老舍批判吴祖光为例,“反右”开始以后,老舍为批判吴祖光而写的《吴祖光为什么怨气冲天》,一开篇就表明:“当我看了有关他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材料之后,我很气愤,觉得过去认识他真是对我的一种侮辱。“侮辱”这字眼已经用得够激烈。在列举了吴祖光过去是怎样“把自己伪装起来,玩弄两面派的手法”的具体事例之后,呼吁“同志们,不能温情,要警惕啊”!“吴祖光,你这个‘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以前没有出路,现在更没有出路。”
但当1986年,吴祖光追忆起老舍当初对他的批判,竟与受批判的胡风怀着一样的心情,感觉当时:“他的批判是言不由衷的,他的内心是痛苦的。”而且,有意思的是,他那时就能“从老舍过去少见到的疾言厉色又夹杂他惯有的幽默讽刺中,却又感到一些异常的温暖”。
事实上,老舍对许多被批斗者,都有过令他们难忘的在批判过后的慰藉:1960年,被打成“右派”遣送北大荒劳动改造的丁玲,因其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头衔并未被剥夺,被召回北京参加第三次文代会。在会场上,遇到许多熟人,她巴望着哪怕有一个人过来能跟她说一句话,可是没有。这时,与她素无深交的老舍,却当着众人的面,主动走过来跟她握手,大声问:怎么样?还好吧!吴祖光被遣送北大荒以后,老舍见到新凤霞,鼓励她勇敢面对生活,要多给祖光写信。他对不大识字的新凤霞说:“写信也是学文化,像作文一样,一天写一篇,让祖光看了高兴。”一次,老舍逛旧货摊,买回来一幅齐白石的画,回到家才发现,画轴签条上有吴祖光的名字,他动情地说:这可是祖光的心爱之物啊!他下去以后,家里恐怕有点绳床瓦灶的景况了,将来他若活着回来,我能把画儿亲手还给他,该多好!后来,老舍真的在街上遇到回京探亲的吴祖光,了了这桩亲手还画的心愿。吴祖光感动得热泪盈眶。而老舍却说:“对不起你的是,我没有能力把你家卖掉的画全买回来还你。”
再比如,都已经到了1964年的下半年,康生、江青开始“围剿”阳翰笙写的《北国江南》。而老舍此时应邀到安徽访问,他在看了批判《北国江南》的文章后,还接二连三地给阳翰笙写信。“他在信里只字不提报纸上的批判,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只谈他在安徽的行踪……此外,就是要我保重身体。有一封信写得很长,详细叙述了他观山玩景时的舒畅心情。”阳翰笙自然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的内心的不平,看出他对我的处境和健康的关心。他那些信的弦外之音,是在安慰我,鼓励我”。这种“危难之中见交情”,让阳翰笙感动非常,他以为这“表现了老舍的为人,表现了他一贯的正义感,对邪恶、淫威、暴虐的蔑视和无畏”。
这正像王富仁所深刻分析的,老舍这种“重人情、讲礼仪”的“本质”与他作为“底层出身的满族人”密切相关。但他认为老舍的重人情、讲礼仪是出于“自卫性质”。“他希望自由,不愿把人裹在重重礼仪的外表之中,但他不愿加害于人,也不愿意别人加害自己。他是自抑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因而他处处考虑对方的心理,以对方所乐意的方式对人。这种自抑性格使他把委屈留在自己的心里,永远有一种忍辱负重的感觉。没有这种性格,一个像老舍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无法在中国的社会中生存,更无法得到周围人的同情和帮助。”
严家炎则用“外圆内方”来解释老舍这样的为人和行为。他表面上很随和,待人也很亲切。但又有极强的自尊,即有他刚烈的一面。当在“文革”中无法忍受种种的折磨和侮辱,那种深入骨髓的“士可杀不可辱”的传统观念引导他走向绝路。
许纪霖在探索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人格时,专门指出有一种“外圆内方”的类型:“现实是如此的恐怖,人们不可能没有顾虑,或为生命,或为家庭,或为事业,超越生死毕竟是罕见品质,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谓要求太高。于是近代许多正直而又明智的知识分子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逐渐形成了‘外圆内方’的政治性格…… ‘外圆内方’者的内心是分裂的,他们最大的困惑和苦痛就是如何将双重的性格自觉地在现实中加以弥合。为了维护个体的生存和人格的独立,东方国家的知识分子做出了西方人所无法理喻的精神牺牲和无从体味的灵魂煎熬。”
我以为,相对来说,这样的解释用在老舍身上是合适的。因为老舍对别人的批判,并非完全没有攻击性,并非没有给别人造成过伤害。纵使有胡风、吴祖光理解、体谅老舍批判时的心境,但对当时已被打成“右派”的青年作家从维熙来说,记忆就没那么“异常的温暖”了,而是“听了很难过”。他清楚地记得,他当年在《长春》月刊发表的小说《并不愉快的故事》,“不过是揭露农村生活的真实一隅,却首先被长春市文学界声讨,视为一株‘大毒草’。此篇声讨文章被《北京日报》文化生活版转载,我尊敬的前辈作家老舍在《北京文艺》上著文时竟说:‘从维熙写《并不愉快的故事》,意在煽动农民造反。’(我非常尊重老舍先生在‘文革’中的太平湖之举,老人为后代文人作出不甘屈辱的示范。但为了尊重1957年历史真迹,请原谅我写上了这一笔。)”
老舍的文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看一看这些人的创作实践,不是就很清楚吗:刘绍棠的《田野落霞》,把农民、党员、干部写得无可再丑;从维熙的《并不愉快的故事》,竟煽动农民闹事,反对农业合作化。难道能说他们脑子里没有什么思想支配吗?我看这就是资产阶级右派思想作怪的结果。……《田野落霞》和《并不愉快的故事》能给人们什么教育呢?只能教育人们去反对共产党、反对社会主义。这不是很清楚的事吗!”这番“上纲上线”的话,的确令从维熙和刘绍棠这两位刚在文学上起步的年轻作家深感痛心。
如果说,从维熙感到的是绝对的委屈,受了冤枉,除此之外,刘绍棠还有可能感到,老舍是在借批判来“报复”他。事出有因,周扬在第二次作家代表大会上做报告时,第一次提到中国有四位语言大师—— 巴金、茅盾、曹禺、老舍。年轻作家刘绍棠在会后表示不服,“俏皮”地表示,其中只有三位可以“当选”,“意思是老舍不够资格”。这话传到老舍耳朵里,老舍自然极为不悦。从老舍写的几篇涉及批判刘绍棠的文章或发言来看,里面明显流露出不快意的情绪。
所以,面对老舍同一时期的作品,我常有困惑之感。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老舍,哪个才是真实的老舍。也许两者都是?
(摘自《口述历史下的老舍之死》,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1月版,定价:2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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