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氣公司是黑社會 浙江仙居「氣霸」揭秘

　　 郭軍明的發達史

　　 農民出身的郭軍明想不到在一個小小的煤氣公司能有這樣的「作為」。

　　 一直以來，43萬人口的仙居縣只有縣煤氣公司一家液化氣充裝企業。1999年浙江省國企改制「一風吹」，仙居縣煤氣公司經上級主管單位－－－縣建設局和縣政府批准，於當年1月進行「零資產改制」，將公司出售給職工。

　　 與煤氣公司毫無關係的當地人郭軍明事先得到消息，就以該公司職工蔣衛平的名義買下了煤氣公司。

　　 郭以前當過一個小酒廠的廠長，也坐過牢，在仙居縣沒有什麼名氣，縣裡大多數幹部都不認識他。但他的連襟在縣裡「很厲害」：一個連襟是仙居縣某民企的領導，「知名度比縣長還高」；另一個連襟叫王煥春，在縣裡是一個「狠角色」，不僅「白道」通得了關節，下面還有「黑道」弟兄。

　　 就憑這些資源，郭軍明轉眼間當了煤氣公司經理。手裡握著整整一個縣的煤氣市場，就意味著他郭軍明說什麼價，老百姓就得出什麼價。郭軍明買下縣煤氣公司後，採取的一個辦法是「灌水」：國家行業標準規定煤氣公司向普通用戶提供的煤氣每瓶應該是15公斤，誤差不能超過0.1公斤，但郭軍明相中了一個磐安縣人，名字就叫朱加水，此人門衛出身，天天給郭的氣瓶加水。從2001年11月起僅三個月內，他們就給5695只氣瓶加了水，摻假銷售金額達387260元。

　　 郭軍明認為更「方便」的辦法是直接漲價。仙居煤氣價格從1999年開始迅速竄升，最高時竟達每瓶70多元。即使在正常時期，仙居的煤氣價格每瓶也要比周邊地區高出30％。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經營戶只能選擇到外縣灌氣，當地行話叫灌「客氣」。「客氣」來自周圍的新昌、臨海、磐安、縉雲等縣市，雖然從仙居通向外縣的道路崎嶇難行，過路要繳費，但有這麼大的價差存在，經營戶仍有利可圖。

　　 「救亡」的責任，就落在郭軍明的身上。通過他，可以把有能力插手液化氣的「有關部門」的利益統一起來。

　　 讓人害怕的「市場管理科」

　　 在當地「人脈」頗廣的王煥春被郭任命為煤氣公司副總，分管新成立的「核心」科室－－－「市場管理科」，它的「經濟任務」是保證每天有800只鋼瓶到煤氣公司灌氣；扣押到外地灌氣的鋼瓶。

但這個「市場管理科」在郭軍明的手中有更重要的任務。他從仙居的勞改釋放人員和社會閑散人員中招收了趙天偉、李幼、王飛、楊金弟等10多人，清一色身材高大、心狠手辣的漢子。

　　 這些「科員」在煤氣公司裡享受當地最高的工資－－－每月3000元到8000元，平時不用坐班，但公司有「任務」時，必須隨叫隨到。

　　 當經銷戶嫌縣煤氣公司價高質次，不願到縣煤氣公司灌氣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會接到縣煤氣公司「市場管理科」的恐嚇電話。

　　 開始時沒人當一回事。一個經銷戶回憶說，「我家周圍都是自家的親戚，在城關不會有人來搞我的。」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為給經銷戶做個樣子，郭軍明從自己的「義兄弟」郭堅均開刀。

　　 郭堅均在縣城經銷液化氣，和其他經銷戶一樣偷偷到外縣進氣。1999年9月5日，「市場管理科」的人在郭軍明和王煥春的指使下到了郭堅均的經營點，錯將旁人當成郭堅均砍傷。

　　 當他們發現砍錯了人後，就於一天後加派「刀客」，在同一地點把郭堅均的手腕生生砍斷。

　　 當地經營戶姚建林的弟弟被「市場管理科」打傷後，姚去煤氣公司論理，郭軍明表面上很客氣。但姚建林走出大門沒有幾步，突然衝出7個大漢把他劈頭蓋臉毒打一頓。事後郭軍明派人傳話給他：「跟我作對，沒有好日子過。我用錢也能把你壓死。」

　　 根據仙居縣公安局統計，縣煤氣公司的「市場管理科」在兩年間，先後派出殺手7次，致傷9人，其中重傷1人，輕傷1人；尋釁滋事16次，致傷16人；敲詐勒索15次，案值5萬多元。

　　 這是不完整的數字。一位不敢透露姓名的法律工作者說，其中很多受害者當時就報案了，但在2001年初省裡督促縣裡「掛牌督辦」時，報案記錄都沒有，「起訴書上很多日期只能是模糊的某日，無法知道確切日期」。

　　 「市場管理科」的主業是保護供氣的壟斷，在臨近覆沒前還增加了一個「副業」：插手民間糾紛，成為雇佣打手。王煥春一次出面「辦案」，為村民「調處」宅基地糾紛，什麼事沒有辦成，一天下來，敲詐了事主1萬元。

　　 仙居縣域盛行「黑打」，郭手下的打手們也利用「市場管理科」這塊招牌，大發利市。1999年10月3日，小老闆高賢偉在到廣州參加秋交會前被人砍傷，報案後兩年沒有下文。現在才明白，雇佣殺手的是他的同行張軍，殺手是「市場管理科」的王飛。

　　 「聯合執法」

　　 對上面的那些官員，上任伊始，郭軍明就在公司裡建了一個「基金」。他僅從頭三個月的銷售收入中，就截留了近39萬元現金，用於編織關係網。

1999年到2000年間，僅在檢察院起訴書中反映的巨額行賄就有6起。1999年6月，為使建設局分管副局長顧金達不再審批新的充裝企業，他一次給了顧5萬元。不久，他又分兩次給了物價局價格管理科副科長王國聰4萬元。隨後，物價局局長朱永躍分三次拿了郭軍明6萬元。建設、物價部門被他徹底「擺平」。經營戶中有種說法：「郭軍明的腰上挂了幾個局的大印，想怎麼蓋就怎麼蓋。」

　　 這只是他們龐大保護網的三個紐結。

　　 郭軍明的威風還靠「聯合執法」給樹立了起來。檢察院的起訴書中說：「1999年3月份左右的一天，（當地經營戶）瀋煥榮從新昌買來100只左右的帶煤氣的檢測鋼瓶回仙居，到達仙居縣城關鎮環城南路時，被仙居縣公安局城關交警中隊攔截。城關交警中隊將攔截情況通知了被告人郭軍明。被告人郭軍明、王煥春帶著應建兵、李幼（打手）等人趕到現場，並聯繫消防大隊人員，對一車的煤氣予以扣押。隨後，仙居縣消防大隊以『贊助費』的名義對瀋煥榮處以罰款1000元，仙居縣煤氣公司對瀋煥榮處罰2000元。」

　　 「1999年五六月的一天中午，（經營戶陳榮豪的小叔子）吳胡軍拉了一車煤氣鋼瓶從田市鎮出發，欲往臨海市購買煤氣，途經城關東門嶺下村附近時被仙居縣公安局城關交警中隊攔截。城關交警中隊將攔截情況通知了被告人郭軍明。郭軍明又通知了縣消防大隊。經消防大隊處理後，吳胡軍的車往臨海購買了煤氣回仙居。」

　　 這使郭軍明老羞成怒，他認為陳是與他們簽約的經營戶，便要藉著建設局給他的「處罰權」，要陳交9000元的罰款。陳認為不是他要到臨海購買煤氣，對郭不買賬。郭軍明扣了他在煤氣公司的2萬元押金，掐斷了對他的供應；王煥春派「市場管理科」的3個打手，到陳家的供應站「打撲克」，顧客見之卻步。陳無計可施，只好向他屈服。

　　 參與「聯合執法」的還有縣建設局的科室和工商部門的一些分所。

　　 起訴書上還羅列了16起煤氣公司非法「代替政府職能」，進行檢查、攔截和處罰的案件。其中10起是在公安、消防、工商和建設等部門的參與下完成的。

　　 「特供氣」

　　 1999年到2001年間，在仙居的周圍縣市每瓶液化氣的價格一般在40到50元之間，郭軍明在仙居縣定的最高價是72元，但縣城的部分官員對此無所謂，因為郭軍明給他們「特供氣」。

　　 除市面價外，縣煤氣公司還有兩種「價格」：一種是「白送」的液化氣，這種禮券的範圍很小，發給那些「要害部門」的領導；還有是每張「20－40元」的優惠券，受益面非常廣－－很多機關都可以根據權力大小或者與郭的關係親疏，享受不同的優惠。

在當地，誰享受「特供氣」都成了值得炫耀的事情。一位「級別不夠」的官員不無心酸地對記者說：「我買的其實是70元一瓶的原價煤氣，但還要騙家裡人和親友，說自己買的是30元、40元的『特供氣』，否則，你在妻兒親友那裡就沒有面子。仙居就是這個現實。」

　　 「特供氣」送歸送，危難時刻還是沒人拉一下落水的郭軍明。按舉報者方利進的說法，郭軍明以前那些「哥們」搖身一變，又成了液化氣市場新秩序的設計者。他們把責任全推給郭軍明和那3個落水的官員，「自己一點事情也沒有了」。方利進總結說，這件案子是浙江省公安廳得到舉報後才得以偵破的，否則此事沒有可能解決。即使這樣，連「內部人」也承認，被抓的3個幹部僅觸及保護網的一隻角。「外邊就是巨浪滔天，在我們這裡也最多是換個位置，躲幾天清淨。」當地一位官員對記者說。

　　 但打擊畢竟還算及時，在輿論的監督下，仙居縣沒有人再敢壟斷煤氣了，縣裡出現了3家煤氣充裝公司，市場價格回落到40多元一瓶，甚至比臨近縣市都低。

　　 舉報者心有餘悸

　　 仙居縣十都英村，瘦小的方利進心有餘悸。他曾是村裡的黨委副書記，也當過縣人大代表，自前年開始舉報縣煤氣公司後，日子就不再安生－－－雖然這個「黑社會性質組織」一年前就被警方摧毀；雖然「黑老闆」郭軍明已被縣檢察院提起公訴；雖然他裹著繃帶的照片上了地區的報紙，成了「反黑英雄」。

　　 「他們恨我，恨死我了，」方利進說，「從郭軍明那裡拿好處的幹部，不知道有多少。郭軍明在的時候，很多機關有比市場價便宜很多的『液化氣券』。」

　　 在一些官員眼裡，方利進是「犯上作亂」－－沒有比被一個農民告倒更讓他們感到羞辱的了。分管液化氣的縣建設局副局長顧金達、物價局局長朱永躍，都因為受到郭案的牽連，收了黑金，已經身陷囹圄。

　　 「我真有點後悔呀，到現在仙居的天還是他們的天。」方利進說自己天天做惡夢，像是造反的孫行者，無論如何也跳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2000年7月18日，方利進向縣領導舉報，「我在信裡要求淨化市場秩序，減少中間環節，降低價格，打擊寄生在煤氣流通領域的黑惡勢力。」

　　 方利進搞不清楚，這封信是通過誰落入郭軍明手中的。一個月後，縣煤氣公司負責運輸的楊金弟指使手下俞坦興送氣到方家，方發現少了黃俊Ｓ岵歡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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