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散人：「千秋萬載」以後幹什麼 ──重讀《笑傲江湖》

　　任我行死了以後，令狐沖與任盈盈的因緣再無障礙。少女的矜持讓任盈盈不好意思直接與各正派講和，當然更不好意思在正邪準備大戰一場而劍拔弩張的時候，把刀槍的道理改在婚禮的酒桌上。所以，在別人不知情的狀態下，與令狐沖商量了兩人的終身大事，順便把日月教「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八字真言，改成了「千秋萬載、永為夫婦」。

　　同樣是千秋萬載，我個人喜歡後一種方式。從現實的角度說，找個好姑娘千秋萬載的生活，比讓自己的王朝千秋萬世下去要容易的多。因為這世界上好姑娘是很多的，只要認真的找，碰上的概率相當高。而且你面對的只是一個姑娘，這關係總是好擺平。而千秋萬世的江山所面對的，是無數的百姓與無數的利益衝突，妄想能永遠「領導」下去的，基本屬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是，一般能做皇帝的人都不是這麼想的。在做了皇帝、或者至少有資格做皇帝的人眼中，千秋萬世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只要自己掌握了足夠的資源，自然就會江山永不變色。

　　哈維爾在表達自己的政治理想的時候，他認為要想抵抗這種千秋萬世的王朝，最基本的概念就是要過一種「真正的生活」，金庸先生表達的估計也是這意思。對於「一統江湖」的反抗，是用了一種世間男女最庸俗的表達方式來實現的：永為夫婦。

　　令狐沖是金庸先生筆下最灑脫的男子形象，而任盈盈是最可愛的女子之一。這樣出色的主人翁，竟然用這種最世俗的表達方式來更改一個最「高檔」的理想。高檔的理想未必是符合人的本性，在正常生活的人眼中，一統江湖的幻夢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追求的，而與心愛的人廝守終身則高於任何虛妄的政治理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令狐沖一生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在自己的小師妹的陪伴下，做他的大師哥、喝酒，但這個理想最終沒有實現。在一個正常的社會裏，一個人只要不傷害他人的權利，他怎麼過自己的生活完全是他自己的事。而在一個所有人都是螺絲釘的社會裏，一個人的生活就已經身不由己的成為了附屬品。

　　作為一個天性就嚮往自由的人，令狐沖只能用個人的追求來對抗其他人替他選擇的道路。在我們這裡，對抗強權只有兩種方式：歸隱與造反，基本沒有第三種選擇。如果只是作為個人主義的歸隱，令狐沖是無法稱為「笑傲江湖」的。他站在什麼地方笑？他都消失在某個桃谷裡了，即使怎麼笑，別人也無法聽見。而造反的英雄，恐怕不能笑傲什麼，即使笑也是一種狂笑。

　　所以，令狐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來對抗強加在他身上東西──他找個好姑娘結婚，並且希望千秋萬栽、永為夫婦。用這種最普通的理想來告訴那些強權們：我要的生活就是永遠與我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你們幹嗎不去也找個好姑娘或者好小夥子？過正常的生活難道就是這麼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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