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淚流滿面

本來不想第一次在貓壇發布主貼就寫這麼沈重又這麼普通的話題。我知道看過帖子的網友，有良心一點的，會嘆口氣說太多了，管不了。沒良心的會說，這些連哈根達斯都不知道的賤民，應該轟到衣索比亞去。同樣的事情，每個人可能都看過，麻木的不想再讓這種不愉快的記憶困擾自己。可我還是忍不住想把我看到的說出來，願所有還保有一絲同情心的人們為我早上遇到的人們祈禱。

事情很簡單，因為我在天壇醫院附近上班，乘坐的公交車會經過永定門一帶。這裡是有名的上訪人群聚集點，因為國家信訪辦和社會保障部門就在北京南站這邊。當車經過洋橋的時候上來5個（其實是六個，還有個不到週歲的孩子），衣衫襤褸農民打扮的人，拖著大黑垃圾袋裝著的行李。老人頭髮花白，女人滿臉污垢，懷裡抱著的孩子是用拼成的破布片包裹的。由於今天北京降溫，早上只有零下十度，每個人都凍得臉通紅，鼻涕掛在嘴唇上。他們面無表情，坐在公交車的最後排。過了一會兒，售票員過來售票，要他們交10元錢。他們很迷惘的說：「我們是上訪的。」售票員說：「上訪的也要買票。」他們說在南京上訪時公交車就不收錢。這時候司機急了，將車往三環邊一停，過來罵道：「媽了個X，給不給錢，不給就滾下去！」幾個男人面面相覷，只好從骯髒口袋裡抖抖索索掏出一張一張毛票，湊出了5元錢遞給售票員說就只有這麼多了。司機不幹了，還趕他們下去，售票員倒是動了惻隱之心勸司機把他們留下了。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乘客表示幫助和同情（也包括我，這讓我深深的慚愧），自始至終毫無表情地看著這些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本來事情到此也就算結束了。忽然，那個女人開始嚎啕大哭，用著江浙一帶的口音語不成句的哭訴起來。我聽得不太完全，大致的意思北京是文明城市，怎麼能這麼欺負無依無靠的農民，我在南京上訪坐車就沒有人要錢，孩子已經很久沒有熱乎東西吃了，我們天天在各個信訪單位哀求也沒人管，老天為什麼這麼沒人性等等等等。睡著的孩子已經驚醒，可能見慣了這種場面，連哭都沒有哭，看著母親的眼神和大人一樣空洞麻木。男人們開始抹眼淚，其中一個大概是孩子的父親，走過去狠狠打了那女人一巴掌說：「還不夠丟人嗎？」說完自己也蹲在地上嚎啕。到這裡我實在受不了了。汽車到了沙子口，我快下車了（我在永定門下），就走過去往那女人手裡遞過100元錢。那女人狠狠把錢打掉在地，用很大的聲音喊道：「我不要！」沒辦法，我就把手裡一張IC電話卡遞給她說他也許用得著。她也許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依然拒絕了，倒是旁邊的男人接了過去，衝我點了一下頭。我只來得及說：「這是打電話用的。」就逃跑似的跑到車門下車了。

中午到崇文門辦事，新世界裡一片歌舞昇平，穿著裘皮的貴婦在商場裡挑著幾千塊一件的衣服。聖誕老人（這個並不屬於中國人的老人，他顯然並不懂得怎樣給中國那些真正需要他的人帶來快樂）在玻璃櫥窗裡微笑；孩子爭搶著昂貴的玩具。這一切與早上的見聞已恍若隔世。然而，我分明的記得，那女人眼裡的光。是仇恨，是對一切城裡人的仇恨。她不懂得真正是誰帶給她不幸與痛苦，但她知道是這些衣冠楚楚的人，把他們這些衣衫襤褸的人像狗一樣趕來趕去；當這些衣冠楚楚的人在嘬著星巴克咖啡，討論著什麼超女的大腿的時候，他們正在立交橋的橋洞下，在寒風中苦苦的掙扎；當城裡的孩子像看待動物園的熊貓一樣好奇的看著他們的時候，他們自己的孩子卻因為沒有一口熱食而哭泣。我可以預見他們今後幾天的遭遇：在信訪辦被保安推搡，被拉著長臉的公僕們呵斥和「研究研究」，被截訪的地方警察痛毆，被如狼似虎的城管「收容」。

這是一個怎樣「和諧」的「盛世」啊！我甚至在想，當那種仇恨燃成一片沒有方向的烈火，我們是不是也要在烈火中被焚為灰燼？因為仇恨不懂的區別每個個體。前幾天貓壇有好多人為被打死的兩個「留學生」「同胞」惋惜。那麼如果你是這些最痛苦的底層人的一員，你又有多少奢侈的同情可以給與呢？我想，我要離開這個好多人告訴我要「熱愛」的「祖國」。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無力讓我面對這些現實（憑良心說已經不止一次的碰到類似的事情）。我不明白人性最醜惡的一面為什麼總在這個國家和這群人中間反覆上演。

讓我們為寒風中幻想找到一絲公平的人們祈禱，讓我們一起詛咒那些使善良的人們落到如此境地的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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