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正義」——評武俠入選課本(圖)

作者：鄭豐發表：2007-08-22 11:50

武俠小說不可諱言的，是一種通俗小說。它通俗到男女老少、兩岸三地甚至全球華人都喜愛閱讀，可說是今日華文小說中讀者群眾最廣泛的一種小說類型。

正統文學擁護者往往對通俗小說皺眉鄙視，認為其之所以能吸引廣泛的群眾，正因為它缺乏深厚的文學造詣，情節簡單，人物刻板，思想淺薄，一言以蔽之，就是不登大雅之堂。

但是通俗小說有沒有走入正統文學的一日？

四百多年前，英國戲劇家莎士比亞寫出數十部廣受歡迎的戲劇和一百多篇詩歌，這些在當時被認為是極為通俗的作品在數百年後的今天被視為英語文學中最重要的經典。

古來通俗文學極多，許多自然只是曇花一現，在當時很受歡迎，過後就消聲匿跡了；但其中也有出類拔萃的作品，文字內容皆極有深度，遠遠超過一般通俗小說簡單淺薄等刻板印象，具有流芳百世的實力。

如今金庸武俠小說被選為北京市高中語文教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證：通俗文學中也大有能夠登堂入室，走入正統文學殿堂的極佳之作。

天下武俠迷、金庸迷，都該為武俠脫離小說末流、登堂入室、正式走入語文課本感到欣慰。

這是一種肯定；不僅是對金大師文字功力、文學底蘊的肯定，更是對所有曾為武俠廢寢忘食的書迷們的肯定。

離經叛道

一提起武俠小說，很多人的第一個反應是：啊，武俠，那是我少年時期最著迷的東西！成年人口角帶笑，有點羞赧又有點得意地，笑數當年看武俠看得如痴如醉的「劣跡」：

——老師在上面講課，學生在下面盯著以課本充當封面的武俠小說，一面留神老師的動態，一面專心煉功；

——爸媽數次叮嚀關燈睡覺，小孩口中答應，暗自躲在被窩中打起手電筒筒，看武俠小說看得不眠不休，通宵達旦；

——考試前夕不小心打開了一本《笑傲江湖》，就此難以釋手，將第二天的考試拋去了九霄雲外，結果考得一塌糊塗，成績慘不忍睹……

史記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在以儒家為主的中國傳統思想價值中，一切以「忠君愛家」為出發點，俠這種「無父無君」的主張肯定是大逆不道、不容於世的。

同樣的，武俠小說在青少年的記憶中也總不免被正統的「用功讀書、考試為重」的價值觀視為不務正業、離經叛道，輕則被譏為浪費時間的閑書，重則被斥為誤導年輕人的邪書。

但似乎越帶著點邪氣的東西，就越有它的吸引力——「千古文人俠客夢」，古來飽讀詩書的文人即使手無縛雞之力，卻衷心嚮往俠客之道，再正經八百的宿儒文士都不免做一場俠客之夢。

究竟俠和武俠小說的吸引力，有多少來自它的本身，有多少來自它的「非正統」、「非主流」？

是因為「俠」的不容於世，因此文人更愛做俠客之夢？是因為師長嚴厲禁止，所以青少年更愛看武俠小說？

登堂入室

如果確實如此，那麼一旦武俠成為師長鼓勵青少年閱讀的書籍，那一層叛逆性被剝奪了，不必再躲躲藏藏、偷偷摸摸，是不是武俠小說的吸引力就會失去了許多？

如今武俠宗師金庸的小說《雪山飛狐》被正式選入了北京市高中語文教材，武俠小說登堂入室，從閑書、邪書搖身一變，成為必讀的正統課文。

天下武俠迷聽說了，想必要為這「遲來的正義」大呼痛快，可以去向當年沒收你武俠小說的老師討回個公道，向禁止你讀武俠的父母說聲：「你看吧，我早知道這是好東西！」

然而武俠的登堂入室，是不是意味著武俠小說的叛逆性降低，對年輕人的吸引力也將隨著降低？下一代的年輕人會不會因為武俠小說已成為語文教材，就覺得武俠枯燥無味，對武俠失去了興趣？

我認為是不會的。

武俠小說之好看，完全獨立於師長的包不包容、准不准許。它的好看，它的吸引力，在於它所表達的俠義精神、幻想空間和至情至性。

俠義精神

俠義精神不僅令古今文人醉心，更是中國人心底深處普遍的嚮往。

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在應當出手助人時二話不說，就奮不顧身地跳下去解危濟難、行俠仗義，無慾無求、無怨無悔的精神，即使現實生活中一般人並不能做得到——或許沒有打抱不平的條件，或許沒有仗義執言的勇氣——但仍可以心嚮往之。

讀者在武俠小說中看到各個英雄人物干下種種豪俠爽快的義舉，忍不住便要擊節讚賞，大呼痛快，得到一種心靈深處的共鳴和滿足。

除此之外，俠也是自由的，浪漫的，高傲的。

臺灣知名美學家蔣勛先生在《俠的生命美學》一文中說得極好：「俠──不僅僅是武功技術的擁有者。俠，在儒家文化的天羅地網裡，更大的價值是保有了最後一點個人浪漫的生命自由，保有了從人群走向江湖山水的純粹心靈嚮往，保有了以個人力量對抗世俗價值的傲氣。」

不論古今，這一絲的自由浪漫、笑傲世俗，都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價值觀。

其次，武俠世界是個極為寬廣的幻想空間。西方有魔法、奇幻、科幻小說等領域，武俠則是中國人獨有的幻想世界。

武俠小說雖然大多有歷史背景，發生在真實的名山大川、草莽江湖、水陸重鎮，各門各派的功夫如少林派、太極拳、譚腿等也確實存在，但武俠仍有很大的自由發揮空間。

「武林」和「江湖」的概念，讓武俠小說中的人物跳脫出官府律令的轄治，自成體系。武俠世界中門有門法，幫有幫規，武林有武林道義，江湖有江湖規矩。

在這樣的架構下，作者可以天馬行空地創造各種各樣的門派，各種各樣的武功，各種各樣的人物……

至情至性

總之武俠世界中的各種可能性是極為多元的，武俠世界既不離真實太遠，又擁有極寬廣的幻想空間，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世界。

最後，武俠中對「情」的描寫更是歷久彌新。俠客大多是至情至性的人，表現在人際關係上，就是發自內心的親情、兩肋插刀的友情、生死不渝的愛情、壯闊不羈的豪情。

至情至性總是動人的，無分男女老少、古今中外，關乎情的話題都將深深地吸引著讀者。

即使其它類別的小說也必然對人性感情有所著墨，武俠中的情卻是特殊的，因為它總圍繞著一個「真」字。

在爾虞我詐、欺瞞背叛、虛偽造做的背後，突顯出的總是主角的真性情。在人情日漸淡薄疏闊的現代社會中，能看到一些真性情的表達，都是件令人快慰的事。

我們愛武俠，支持武俠，也要相信武俠：即使有一天家長們將主動買武俠小說鼓勵孩子看，即使老師們將在課堂上拿著粉筆在黑板寫下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令狐沖盈盈、花無缺和小魚兒這些學生們原本只敢在課餘私下談論的人物。

武俠將永不枯燥，永不無聊；激昂的仍舊激昂，精彩的終歸精彩。具有流芳百世的實力的作品，絕不會長久被湮沒，長久被摒棄於文學殿堂的大門之外。

願與天下武俠迷們同為武俠小說的正統化，共浮一白！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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