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織女」的故事是中國人耳熟能詳的神話傳說。這個故事最早的文獻源頭是《詩經·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睕彼牽牛,不以服箱。」茫茫星空中的兩顆星星,織女和牛郎,在這裡被詩人賦予了某些人類的特性,且被置於同一首詩中進行歌唱,不過彼時他們還沒有相戀的跡象。到了西漢,文獻記載中的牽牛和織女業已相戀,但卻由於某種原因而不能長相廝守。《三輔黃圖》卷四「池沼」條引《關輔古語》說,漢武帝修昆明池, 「立牽牛、織女於池之東西,以像天河」。班固《西都賦》亦云:「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一東一西、一左一右,天各一方,不能相見。《歲時廣記》卷二十六「七夕」條引《淮南子》佚文雲:「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如果這條文字是可以信賴的話,那麼在漢武帝時代,「牛郎 織女」故事的核心情節就已經形成了:二人相互愛戀卻不能日夜廝守,只能靠鵲橋相會。到了東漢末年,「牛郎織女」的悲劇愛情故事已經成為詩人們歌詠的對象和藉以詠嘆自我的題材。《古詩十九首》之《迢迢牽牛星》:「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扎扎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不過,在以上載籍的記錄中,我們可以看到:從詩經時代到西漢早期,「牛郎織女」的悲劇愛情故事有一個嚴重的缺環,那就是他們是何時相戀的?這一點長期未明。而睡虎地秦簡《日書》的出土,恰可連接其缺失。其文雲:
戊申、己酉,牽牛以取織女,不果,三棄。(甲種一五五正)
戊申、己酉,牽牛以取織女而不果,不出三歲,棄若亡。(甲種三背壹)
兩條簡文的內容差不多,說的是他們想結婚但沒有成功。睡簡是戰國後期到秦代的文物。這就是說,至遲在戰國末期的民間傳說中,牛郎和織女已經相戀,且欲結合而未成,其愛情悲劇已見其形。
除此之外,睡簡《日書》中的其他篇章也在某些著名神話的流變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如甲種二背壹簡:「癸醜、戊午、己未,禹以取?山之女也,不棄,必以子死。」「?」,當是「塗」的異文。簡文說的是大禹娶塗山氏女之事。這個傳說在《尚書》中就有記載。到了戰國時期,流傳更廣。屈原的《天問》中就有:「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嵞山,而通於臺桑?」而《呂氏春秋·音初》的記述稍顯曲折:「禹行功,見塗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塗山之女乃令其妾侍禹於塗山之陽,女作歌,歌曰‘候人兮猗’。」由以上記載可以看出,簡文在基本的故事情節上與當時流行的傳說沒有差異。但值得注意的是,簡文把大禹與塗山女結合的日期看做至為不祥的日子,認為若在那時結婚,不是女子被拋棄,就是他們的兒子會死去。這很可能是典籍中大禹忙於治水而無暇照顧妻兒的描寫演變而來。《尚書·益稷》說:「予創若時,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總之,《日書》簡文表明,禹娶塗山女的故事在戰國後期的楚地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可惜由於沒有其它資料,不能進行更多的考察。
其實,並非僅僅秦簡《日書》與後世的民間傳說有密切關聯,1993年出土於湖北江陵的王家臺秦簡《歸藏》也保存有一些歷史故事和神話傳說,比如著名的「嫦娥奔月」。簡文謂:
歸妹曰:昔者恆我竊毋死之□(307)□□(奔)月而攴(枚)佔□□□(201)
這裡的「恆我」即「恆娥」。《說文》曰: 「恆,常也。」所以「恆我」又轉為「嫦娥」。簡文提到的嫦娥偷藥、奔月兩事,是「嫦娥奔月」傳說的核心情節。這個記述與漢武帝時代的《淮南子》中的故事非常相似。《覽冥訓》篇雲:「譬若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恆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這也是傳世文獻對「嫦娥奔月」故事的最初記載。很多人據此認為,「嫦娥奔月」的傳說流傳於西漢武帝時代。然而,王家臺秦簡《歸藏》的出土,則將這個故事的流播時間提前至戰國時期。
秦簡中的神話傳說除以上三例外,還有其他, 均各有特色。以上三者所記述的故事都是中國非常著名的神話傳說,更重要的它們都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或彌合典籍記載中的情節預設,或豐富其故事意涵,或將 其流播時間推向更早的年代。這些都值得人們去給予秦簡更多的關注。
短网址: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本站授權許可。 嚴禁建立鏡像網站。
【誠徵榮譽會員】溪流能夠匯成大海,小善可以成就大愛。我們向全球華人誠意徵集萬名榮譽會員:每位榮譽會員每年只需支付一份訂閱費用,成為《看中國》網站的榮譽會員,就可以助力我們突破審查與封鎖,向至少10000位中國大陸同胞奉上獨立真實的關鍵資訊, 在危難時刻向他們發出預警,救他們於大瘟疫與其它社會危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