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農民的兒子
你的爺爺是農民,你的爸爸也是農民。從你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是農民的兒子。
如果說幸運的話,你生在了八十年代初,當時中國農村已普遍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你可以不像父輩一樣挨餓了。
你沒有什麼像樣的玩具,家人也沒有太多的閑時哄你,因為一切都不允許。
你一天的任務是吃、玩、睡。你沒上過幼兒園,沒聽過童話故事,沒學過藝術類的什麼東西。就這樣你在農村度過了六年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
在你滿六歲時,為了不讓你重複父輩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為了讓你以後能斷文識字,決定讓你去讀書。你又一次幸運了,你可以上學了,沒有像有的同齡兒童被留在家裡幫著干農活。
給你買了一個新書包,交了五元的學雜費、書本費,領了兩本書、兩本作業本,就算是你上學了。
在上學的路上你總是與同齡的孩子結伴而行,極少有家人接送你。赤腳穿著你媽媽為你特意做的千層底布鞋,單薄的身軀穿著一套過大的衣裳——怕你長了身體,這衣裳沒法穿。
你沒有零花錢,是因為家裡不允許這樣做。你曾偷偷拿了家裡的雞蛋,在學校邊的小商店裡賣一毛錢來花。也曾花五分錢買一包廉價的劣質煙,模仿大人們來抽。但不久後,你就改了。因為一切都不再好奇 。
你沒有書桌,你的作業多是趴在炕上完成的。不過慶幸的一點是,你可以在電燈下學習了。
你放學回來得先幫家裡幹些農活,然後才能去做你的作業。好在家庭作業並不是太多,一陣兒功夫就能完成。
你當時最大的願望是過年,一過年就能給你做一套新衣裳了,就能多吃幾頓肉了。
你知道的無非是周圍的人和事,除此之外你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電視、廣播對你而言還是個希罕物品。
你在近似於混沌的狀態下,混過了小學一半的時間。隨著年齡的漸長,你知道了父母供你讀書真的很不容易,能用點心去學習了,對外面的世界也有所瞭解。
你最怕過「六一」了,因為一過「六一」就得購置一套服裝,這又給家裡憑空添了一份不小的支出。
你的學習成績也逐漸提高,順利完成了小學學業。
你初中報名的時候,學雜費、書本費就已是一百六十元了,算下來比一畝地的純收入還要多,在農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學校離家比較遠,又買了輛自行車。
初中放學回來,依舊得先幫家裡幹些農活,然後做作業。不過能在書桌上學習了。腳上有雙襪子了,不過腳面以上是好的,腳底就經常有洞和補丁了。
在暑假你常常在地埂邊放牛,手裡拿著本書,在這樣的條件下,你讀完了四大名著及其他多部小說。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你接觸到了一本書—《平凡的世界》。書中的某些描寫和現實中的你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主人翁孫家二兄弟自強不息、奮發向上的精神感染了你,也讓你對以後的生活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
你越發用功學習了,你的學習成績在班裡也是名列前茅。在中考後,你以優異的成績被省城的一所中專學校錄取。在當時能考上中專就意味著畢業後就能工作,是許多初中學子的一大願望。但好幾位老師勸你,希望你能放棄中專讀高中,說如果你繼續保持這樣的學習,考個重點不成問題。你考慮再三,還是去讀中專,為的是早一點工作,讓家裡少花些錢,早點減輕家裡的負擔。這一決定讓你和大學永遠失之交臂。
家裡賣了一頭豬,多半的餘糧籌集到了學費。又忙著給你辦理了糧戶關係,縫了一床被褥,置辦了一身行頭。就這麼一折騰,家裡的積蓄和部分有價物品就沒有了。
到中專報名是你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領略了大城市的繁華…在學校你交了一千八百元的各項費用,就開始了你的中專生活。中專生活基本也是「三點一線」宿舍-教室-食堂,少了大學的自由和中學的嚴格。
對外面的世界瞭解了近一年,你認識到中專學歷太低了,為了不使自己落伍,你報了自學考試。你在學好專業課的同時又要通過自考,並且你一直堅持著這個目標。從此,你的生活發生了改變,你必須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辛勤與汗水。雙休日室友們到外面去玩,你還得認真看書。當其他人風花雪月的時候,你卻堅守孤獨,你沒有過多的時間與錢財來為這份沒有基礎的感情買單。在班上你是男生中為數不多的沒有女朋友者之一,很多人都笑你不解風情。
臨近中專畢業時,你專業嫻熟,自學考試通過了多半的課程。班上的同學又羨慕不已,但他們卻不知道這背後你付出的努力。參加了一次大中專畢業生招聘會,所要的人員基本要求都是大學本科以上,這讓你切身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也證實了你的決定沒錯。
中專畢業後,你把檔案帶到了所在地區,家裡為你籌了一筆錢,想法子找了人,跑工作。還算幸運,你畢業時發的是派遣證,意味著地方政府還能給分配工作。儘管如此,跑一跑,有人給你說話,就能到好一點的單位。這算是有中國特色的人事分配吧。跑工作、跑項目、跑官大概如出一轍吧!之後,到外面想自己打拼。結果碰了好幾次壁,又多了些對社會的瞭解,便到家裡等工作。
終於,你工作了,儘管單位性質和你所學的專業沒有一點關係。這也沒什麼,這種情況在中國來說太普遍了。工作了,你可以更清楚地瞭解、觀察這個社會。
你和一同被分配到單位的大中專畢業生被下放條件最為艱苦的地方,這是你後來知道的,不是分,是下放。所幹的工作是簡單而乏味的體力活,據單位工作時間長的人說,這種工作有小學文化的人足可勝任,你們有些大材小用了。但用單位的官方語言,這是礪煉人材。
你在這種環境中,並不失意。過完了你自考大專的剩餘課程,拿到了畢業證,又報了自考本科。
你一個月並不高的工資,卻是家裡一年種地的純收入。在當地要想通過種地致富,是根本不可能的。糧價上漲了,但與農業生產有關的其他物資也跟著上漲,算下來手裡還是沒有多少錢。除了交給國家的農業稅,還要交名目繁多的「三提五統」和說不清的其他項目。而供一個學生上學又是一筆龐大的支出。當時中國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保留農業稅的發展中國家。中國農民為了國家的發展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他們卻為了生計而努力掙扎。
你也曾天真地以為他們大可以到外面去賺錢。可現實是,他們沒有一技之長,到外面只能從事廉價體力勞動,就這樣還要受到黑心老闆的剋扣,干到年底卻拿不到錢,有人爬到高樓欲尋短見,媒體卻說是做秀。正是他們讓城市清潔衛生,給了城市居民諸多便利。儘管如此,卻得不到城裡人應有的理解和尊重,說他們沒素質,擾亂城市秩序。在二元的戶籍政策及體制下,他們被稱為農民工。
你終於拿到了你的自考本科畢業證,也算是高學歷了。工作卻是依舊。你認識到,在單位大多數的工作誰都能幹,而不在乎你的學歷和能力,關鍵是看你的資歷和背景以及是否向主管領導打了招呼。在大多數情況下,單位不是因崗擇人,而是因人設崗。機構臃腫、人浮於事,導致效率低下。也許中國大多的事業單位都不同程度地存在這種問題,沒有有效的成本—效率激勵機制。事業單位企業化管理,只是作為一個口號喊一喊,作為貫徹的領導誰也不願意真的實施。各種利益、利害關係錯綜複雜、層層交織,構成了一張巨大的社會、人際關係網路,動一發而牽全身。其繁雜度,連Internet也自愧不如!長期以來,行政機關一直使用法治加人治,將人治隱藏在法治的外表下,幾千年的人治思想短時期內根本無法消除。
你是農民的兒子,你沒有現成的豐富人際資源可利用,這決定了靠自己奮鬥的命運。你是農民的兒子,農家生活給了你一付健壯的身板,樂觀豁達的性格,寬闊的胸懷,正直善良的品行。你血液中的質樸和剛正,在現實社會中可能給你的發展帶來了不小的影響—你不會說違心的謊言,也不會背後說別人的壞話,但這會讓你在以後的生活中受益無窮。
我為你驕傲,因為你是農民的兒子!
来源: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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