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所經的丘陵平川是密友強鄰,分享施展的舞臺和生存的空間。也許,國家社會的急劇變化,相當於瀑布;快速進步發展,相當於激流;對外侵略擴張,相當於氾濫;停滯不前,相當於湖泊;正常發展,相當於我們慣見汩汩清波。世上沒有筆直的河流,就像國家社會的進程曲折迴旋。只是,人類歷史進程比河道的形成複雜的多。
中國這樣古老廣袤的大國,當然是大江大河。彙集而來的支流,相當於社會各個階層。據說,水要是足夠深,就能依水溫分出流層。就像同在一個空間生活的人,稟賦、地位天差地別。各流層的流量和流速又不一樣,就像不同的人群在社會上各有表現和影響。江河湖泊就是清濁溫涼的水,就像貧富智愚人等組成國家社會。暗流與波浪呈現江河的景致與危險,就像形形色色的社會力量,加減乘除的結果便是民族國家的歷史、現狀和未來。所以,歷史學家說歷史的發展是社會合力相互作用的體現。
以江河喻之,季節影響流層的溫度,恰似不同的時期,同一類人的社會地位、作用就不一樣。比如,封建時代,皇親貴冑享有大半社會資源,到了民國降為優待和置散投閑,共產黨又把他們掃進「歷史的垃圾堆」,直到「改革開放的新時期」,才還陽為「團結統戰的對象」。不同流量、流速的河水翻作花樣各異的水紋波浪呈現給世人,比如,民國時期中國舞台上的主角是代表有資有識階層的國民黨,曲目呈半民族主義半資本主義情調;1949年以後,社會的主宰為共產黨取代,拿出來的全是政治大戲;再後來,政權性質又變,就改演權錢交易連續劇了。
「水性流動不居」。河川中的潮流、河床的寬窄高低使水滴在流層中異位。像是今天台面上的獨領風騷者,大前天在後臺打工、前天是龍套、昨天演的是配角,他每往戲臺中心挪一步,同時代主角的戲份就被擠掉一點。這個過程的走走停停,時快時慢的操縱者不是別人,竟是那個最終被趕下場的主角。重放演出錄像,凡原主角能勝任、表現得好的場次,那個取而代之的進程就慢,反之便有人扼腕。更妙的是,配戲的那班子人絕無等閑之輩。鼎力相助的,與主角討價還價,所願不遂則不再好生配合;應付差事的,心不在焉,時幫倒忙;更有心存怨恨、故意搗亂的,不管主角多麼敬業、亮麗,他們都百般挑剔、從不放鬆。這班人個個想當主角,也盡力使出爭取的手段,有時張三接近了一點,有時被李四出了風頭。最後的勝出者,當然是他們當中實力最強的那位。
這些情形,很可以國共兩黨在全國乃至世界局勢的背景下的合作、爭鬥、勝負和後來聲譽轉變等等來印證。周作人先生也說過:「明朝這樣一個天下丟掉也很不容易,可是大家努力總算把它丟了。這些人裡邊有文武官員、有外敵、有流寇、有太監、有士大夫,壞的是閹黨、好的是東林和復社之類。因為丟得太奇怪了,所以又令人有滑稽之感。」
話雖這樣說,歷史卻並非按擬定的劇本上演的,時間老人也不是導演。大綱、總譜、分鏡頭本子本來沒有,卻人人都說在自己手上。他們按著表演的其實是一部天書,猜對的段落能演好,會錯意的是大部分,荒腔走板多了當然要被哄下臺。好像那些政治強人,各持主義、理論,自以為高瞻遠矚地摸清了歷史的脈絡,遂聚眾而行,卻不知,什麼信仰學說都是前一段歷史的產物,解釋過去或許有用,行之目前、開闢未來就功力有限了。所以,史中沒有常青樹。
「山是雲隱處,海是水故鄉」,暗潮明波只是身份不同,社會成員不會消失。我們又發現,歷史劇院的班子越來越大,節目新意不多舊調不少。卻原來,主角雖然換人,班子也是新的,但是新劇社、新章程卻是妥協的產物,「合力」造就的雜燴--不讓步則唱主角遙遙無期,全開除獨角戲誰看?更何況,哪個位置的活兒都得專人做,即使是毛澤東,也要留下樑漱溟、陳毅這樣的右派份子給群眾作「反面教材」。可見,「社會合力」的組織、運作是多麼的混亂、隨意。
自此,我們在歷史的發展的推動力裡看到的理性不多,多的是妥協、盲目、私利、固執之類。既這樣,歷史的步伐怎能不沈重,發展的過程怎能不痛苦,歷史的長河怎能不迂迴曲折、遍佈暗礁漩渦。中國的歷史尤其如此。好在凡付出必有回報,就像費裡德裡希-恩格斯對一個俄國人說的:「你們那樣偉大民族經得起任何磨難--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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