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蔣介石私人醫生的口述歷史。1943年,年僅27歲的熊丸剛從上海同濟大學醫學院畢業不久,就被調入陪都重慶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工作,從此開始了做蔣介石四五十年的御醫生涯。以下是他關於蔣公下野與遷臺的一段回憶記錄。
1. 蔣公下野
1949年元月陰曆年前,周宏濤秘書突然對我說:「你曉不曉得劉文輝明天要回成都過年?他有專機回川。」當時因情勢不好,我把家眷都送回四川,獨自一人留在南京,所以聽到宏濤那樣說,我靈機一動即隨便寫了份簡短報告給蔣先生,表明想請假六天,順道搭劉文輝的專機回重慶看母親與家人,並一起過年。那時因為劉瑞恆(月如)先生還在南京,蔣先生若有什麼特殊事情,中央醫院的醫師還可為他處理,而且蔣先生身體還很好,所以我請假一週應該還沒關係。蔣先生很快就批准,第二天我便隨劉文輝的飛機離開。
當飛機飛抵四川時,劉文輝說他要先在成都待一天,然後才到重慶,我因搭他便機,只好先隨他到成都。待我返抵重慶汪山家門時,已是年三十的早上,家人都沒想到我那年還可回家一起過年。然而就在當天中午,重慶市警局局長陳善周(曾任官邸警衛室副主任,與我家很熟)卻突然跑到我家,因他接到曹聖芬秘書拍來的電報,要我馬上去溪口。我說:「為什麼要我去溪口?」他說:「總統已下野至溪口。」我說:「可是我才剛到家。」陳善周說:「你自己決定吧。」於是我說: 「我不管,聖芬的電報可能只是他的揣測之詞,我要等過了年初一或初二才走。」當晚,當我在家吃完年飯,半夜警局又來了份電報,這次是俞濟時拍來的正式電報,裡面寫著:「希急來,專機來溪口。」這等於是命令,我只好初一早上就走。
初一一早,內人送我到機場,還替我用盒子帶了過年用的臘肉與雞腿。到機場時已有一架軍用飛機在那兒等我,當時因為空軍人員去吃飯,我便叫內人不要等了,先回去陪母親吃飯。內人搭車走後,空軍人員才來說:「飛機有點問題,發不動,恐怕要明天才能修。」後來我才知道是那位飛行員想待在那兒過年,才託詞飛機出問題。我從家裡搭來的車子已經離開,要再返家也回不去,加之我家到機場路程迢遙,我只好在機場附近臨時找間棧房(最低級的旅社),將就草蓆和衣而睡。誰知第二天搭機啟程,才飛到漢口,那飛行員又說:「今天飛機還是有點問題,我們先在武漢過夜。」事後我才知道他是在武漢裝銀元,因為武漢的銀元裝到上海還可賣到好價錢。我沒辦法,只好在武漢再過一夜。
武漢那時有個和成銀行,銀行經理趙任安是我在重慶時代的好友,我在武漢沒別的地方去,只好去找他。到了和成銀行後,我才發現他太太生病住院,於是又轉到
醫院去找他。我和他太太也熟,所以在醫院和他們聊了很多,記得當時趙任安對我說:「丸弟,我們是多年好友,所以我要跟你講幾句心裏話。你是個醫生,跟蔣先生已很多年,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現在蔣先生已經下野,你還到溪口做什麼?不如就留下來,我負責幫你開家診所,你又不是做政治的人,就別再回蔣先生身邊,去淌那趟渾水了!」他說得非常動聽,可我仔細想想:我到重慶是請假出來的,就算真的要走,也要講清楚再走。所以我告訴他:「我既未辭職也沒請假,這樣便走實在不是做人的道理。你的一番好意我知道,不過還是等我回到溪口,看看情形辭職再回來吧!」由於我的堅持,他也沒什麼意見,便好好招待我吃了頓飯,休息一下,第二天又派車送我至機場。後來有段時間我兼蔣先生秘書,所有報紙及空軍無線電廣播內容都送到我這兒,我才發現趙任安被發表為華中經濟指導部部長,原來他也是共產黨員,難怪當時會對我說那些話。雖然他也是衷心之言,卻仍舊沒有講穿,但這些都是後話。
當天晚上我甫抵溪口,聖芬便告訴我:「你快點上去吧,先生已經在問你了。」於是我趕緊上樓向蔣先生報到,先生也沒說什麼,便叫我去休息。我在溪口與夏功權同住一房,他那時是蔣先生身邊惟一的武官,兼總務工作。那時侍衛長仍是俞濟時,其他一起在溪口的尚有經國先生、周宏濤、瀋昌煥、於豪章及周菊村。和功權住一間房,我還記得他是個勤快的人,每天早上起床後一定擦皮鞋,順便把我的皮鞋也擦得很亮。我對他說:「沒想到你還會擦皮鞋啊?」他說:「我豈只會擦皮鞋,你看你桌上是什麼?」我才發現桌上有杯熱可可,沖得既漂亮又好喝。當時溪口就只有那麼一盒可可,我倆都偷偷地喝。
2. 溪口歲月
蔣先生下野後,在溪口仍以總裁身份見客。之前陳儀在臺灣惹出「二二八事件」,所以總裁要聖芬到廣州見閻錫山(伯川),要閻赴臺處理二二八善後之事。閻錫山那時擔任行政院長,但他不聽李宗仁的話,事事請示溪口的總裁,所以那時在溪口,時時刻刻都有情報傳回來。聖芬因平常要處理很多新聞秘書事務,所以行前總裁便問聖芬說:「你走了以後,你的工作怎麼辦?」聖芬說:「請熊醫官接辦好了。」總裁說:「好,可以。」所以後來我除了醫官外,還兼任新聞秘書職務,主要工作即是陪總裁見客,處理新聞及廣播資料。
兼任新聞秘書職時,我發現總裁每天都自己翻閱報紙,當時我心裏想:「他那樣看報紙,有時心裏還想旁的事,也許也不知道哪些消息重要,而哪些不重要。為什麼我不幫他一點忙呢?」所以我便拿了支紅筆,把我認為重要的新聞替總裁畫起來,但畫了兩天後,由於我覺得有些累了不想畫,便直接把報紙送進去,沒想到那天報紙居然被退回來,總裁說:「報紙為何沒畫紅線了呢?」這下我替聖芬找了麻煩。從此後,給總裁看的報紙都需要先畫好紅線。
我開始畫報後,因為當時報紙消息較慢,空軍方面時常為我送來無線電消息,所以我有機會接觸到許多共方資訊,諸如我方有哪些軍起義,哪位軍長投降,又有哪位軍長與共軍合作,許多名字都是我很熟悉的。一些總裁平常認為忠誠者竟然叛變,而總裁認為善戰者竟與共軍合作,反倒是一些總裁不重用的人都殉了職。我這才發現:「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真是一點不假。當時我有很多感慨,便把那些起義、殉職名單,合部抄在一張紙上,連同畫好線的報紙一起呈給總裁。但這又為聖芬添了另一項麻煩,因為第二天沒那張紙時,總裁又說:「另一張紙呢?」故我只好天天抄天天送,抄得心裏著實也有些難過。副官們也告訴我,總裁每次拿到那張紙都唉聲嘆氣,所以過後總裁到了臺灣,第一件事便是將自己重新改造,整個觀念也全部改變。
溪口時代,正是總裁與經國先生討論來臺後如何改造黨政軍之時,大陸丟的時候,總裁看到我方陣營的人,不是投降便是倒戈,感觸當然很深。所以當他撤退來臺時,必然是痛定思痛要進行改造,不但要改造黨,還要改造軍。以他和經國先生在溪口的計畫為基礎,故一到臺北馬上成立中國
國民黨改造委員會,對部隊裡的人事也都親自瞭解。他深入部隊的原因,正是為了準備「反攻」,所以也真是用心良苦。
在溪口那段日子,總裁幾乎天天回到兒時走過的地方。其中有個地方名「金峨寺」,廟裡的人請我們吃飯,擺出一桌菜全是各類筍子,包括炒筍子、煮筍子、燜筍子、油炸筍子等。因為當地產筍,廟裡都是竹桌、竹椅等竹製品。然而自那次吃了太多筍子後,我到現在都還不太喜歡吃筍子。
爾後聖芬回來,我把新聞秘書職務交還給他。1949年4月21日,江陰要塞司令戴戎光投共,共軍陳毅(仲宏)部渡過長江。次日總裁與何應欽(敬之)、張群(岳軍)、吳忠信(禮卿)、王世傑(雪艇)等會於杭州。23日國軍退出南京,此時總裁也準備離開溪口。我們在溪口三個月中與經國先生朝夕相處,平時聊聊天所以很熟,他還曾經送過我好幾支派克筆。在溪口期間,張治中(文白)曾來見總裁,李宗仁也曾託人帶信,希望總裁出國,沒料到後來是李宗仁自己出了國。
我還記得那時在溪口,菜都開得很壞,我們那一桌八位坐的都算是最高級的官員,但八個人卻只吃四樣菜,且每頓幾乎必吃「咸箕」(即咸菜,醃青菜)。到了臺灣以後,有一回在蔣先生生日席上,他突然問我:「熊醫官,在溪口時他們招待得好不好呀?」我回答:「很好呀,我們頓頓都吃『雞』。」蔣先生說:「那不錯呀,頓頓都吃雞。」夫人當時便笑說:「你曉得那是什麼雞嗎?是『咸箕』呀!」
在溪口時大家根本都沒錢,那時我因從家裡帶了些錢,所以有時早上會買些油條回來。當時早上能吃到油條,已經是最好的菜了,而大家吃早餐時多了兩根油條,對我也都十分感謝。那時根本連薪水都發不出來,爾後財務署署長吳嵩慶為我們帶了銀元來溪口發餉,我記得那時我拿到兩百大頭,和聖芬各拿了一百大頭托張岳公替我們帶回四川家裡,不料事後才發現那筆錢他根本沒幫我們帶到。
3. 輾轉撤退
我們離開溪口後就上了太康艦,當時太康艦艦長是黎玉璽(薪傳)。太康艦離開溪口後一直在海上漂,因為蔣先生決定守住海南、大陳等島嶼,故先於艦上探勘攻守位置及情勢。我們在海上巡遊一個多月,完全上不了陸,也接不到信,(我與內子李忠慧在抗日勝利時匆匆結婚,以後跟隨蔣先生而聚少離多,這次海上巡遊,明知她快生產,也不知是男是女。)之後又回到上海。上岸後蔣先生的心情很沈重,當時有很多人勸他:「共產黨已經到了某某地方,上海已不能住了,要趕快退到臺灣才行。」但他就是不走,不願撤退到臺灣,甚至到胃病都發了他還是不走,堅持死守上海。我不能到外面替他找醫生,故只好找些藥給他吃,看得出他的心情真的非常沈重。最後還是陳誠的電報讓他離開上海,因辭公在電報中說:「我在臺灣十分安定,而且深得人心。希望『總統』快到臺灣安排與指揮,將來還可由臺灣反攻。」這個消息終於打動了蔣先生,所以他才決定離開上海。
我們離開上海後先飛廣州,那時重慶還沒丟。到了廣州後,雖然蔣先生一人還在那兒憂心忡忡,但因大家已許久不知肉味,故決定去吃廣州最有名的炸鴿子。我和曹聖芬、周宏濤等跑到一家餐廳吃鴿子,去後才發現黃少谷、谷正綱等也都來了,大家便在一起吃。吃完之後,因為少老說要請客,於是我們便在外頭等他結賬,不料等了好久他都沒出來。谷正綱先生於是猜道少老可能錢沒帶夠,進去看看才發現果真如此。因為我們那餐鴿子一共吃了一百多銀元,而少老身上只有一百銀元,幸好谷正綱先生過去把錢付清,少老才得以退出。那時一塊銀元等於三塊美金,所以一百多銀元可是十分值錢的。
到廣州之前,蔣先生在重慶便已經找雲南的盧漢(永衡)來,但盧漢不肯來,因為他怕蔣先生不放他走。當時蔣先生便派經國先生到雲南去,要經國先生住在昆明,只要盧漢一天不回昆明,經國先生便不許離開。換句話說,經國先生等於到昆明當人質,所以盧漢才來。盧漢來了以後,蔣先生對他也很客氣,然事實上盧漢那時已經……與共產黨接觸很多,但蔣先生依舊不甘心,因為雲南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後來蔣先生決定親赴雲南,盧漢知道後提出一個條件,表示蔣先生要到雲南可以,但身邊不要帶太多人。蔣先生也答應他的要求,於是
便帶著我、武官夏功權,及少數警衛人員搭機到雲南,可說單槍匹馬赴會。我們當時雖未事先聽說那次行程將有危險,但由事前計畫的警衛森嚴,且每名警衛均佩帶雙槍來看,也可判定情況十分緊張。
到了昆明以後,蔣先生吩咐座機停在原地不能熄火,以便隨時準備起飛,功權則寸步不離地緊跟著蔣先生。爾後盧漢出來迎接,蔣先生與盧漢一起走在前面,功權則緊跟在盧漢後面,以防盧漢有任何不軌動作。那次除了蔣先生、功權及少數警衛外,其他人均只獲准待在機場,中午就在機場吃便餐。
蔣先生下機與盧漢會談約兩小時後,盧漢又送蔣先生回機場,最後我們還是平安離開。但事後我才知道:當時機場附近全是迫擊炮,他們原本計畫:只要盧漢一聲令下,那些迫擊炮便可將整架飛機摧毀,再將蔣先生扣留,交給共產黨。但盧漢卻沒這樣做,因為他當時看到蔣先生樣子十分威嚴,故不敢妄動,只好戰戰兢兢地陪著蔣先生談話,始終不敢下暗號。直到他把蔣先生送回機場,蔣先生一直都是談笑自若,若無其事的樣子。所以第二天張岳公到雲南時,盧漢便把全部怒氣全出在岳公身上,扣留岳公,把其他人全殺了。(編者註:這段敘述時間有誤,背景也更複雜:其一,蔣介石到昆明是1949年9月22日,張群奉蔣介石之命去昆明安撫盧漢而被盧漢扣押是12月9日,而非本文中所說的「第二天」;其二,盧漢此時還沒有在反共與反蔣間做出最後選擇;再則盧漢僅僅幾個保安團的兵力,絕非蔣介石的中央軍李彌、余程萬兩個軍的對手,而中共大軍此刻尚在湘、粵,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些因素才是盧漢沒有對蔣介石採取行動的真正原因,而非如本書所述,是蔣介石的「樣子十分威嚴」所致。參見《蔣經國自述》215頁、229-230頁及劉紅所著《蔣介石大傳》第1614∼1615頁,團結出版社, 2003年版。)最後還是因為岳公原對盧漢有恩,盧漢下不了手,才放岳公脫險回來。所以之前我們陪蔣先生到雲南,還真是一場驚險之旅。
另一項驚險卻溫馨的遭遇,則與蔣夫人有關。1942年夫人隨同蔣先生到印度開會,會後準備返回重慶。回程飛機飛離印度未幾,機師便來報稱座機周圍有日本飛機,可能蔣先生行蹤已讓敵人發現,故需採取緊急低飛措施,以使敵機不易抓到目標。當時機上同時準備降落傘,但將人數一算,卻發現降落傘不夠用,於是夫人的貼身佣人蔡媽便沒分到降落傘。那時夫人告訴蔡媽:「這樣好了,假使等會兒真的需要用到降落傘,你就抱緊我的腿,這樣便可平安降落。」當時蔡媽立該對夫人說:「如果真到那時候,我絕不抱您的腿,讓您平安下降,我絕不拖累您。」夫人聽了很感動。後來座機低飛後,由於先遣機並未採取低飛措施,日本敵機跟著先遣機追去,而未認出蔣先生座機,最後一行人總算平安回到重慶。爾後夫人便對蔡媽很好,因為覺得她很忠心,很多事也都不與她計較。蔡媽約於十數年前以 60多歲死於臺北,她比夫人年輕,是夫人在上海時就極信任的貼身佣人。
4.「剿共」失利因素研判
抗戰勝利後,「剿共」失利的因素有很多,但就我瞭解,其中包括幾項重要因素。
第一是經濟因素,本來在抗戰時期國家之所以尚稱安定,全靠穩當的法幣制度。當時社會整體經濟還算穩定,以後改行金圓券(1948年8月19日,南京政府頒布財政經濟緊急處分
令,實行改革幣制,發行金圓券,收兌法幣及金銀外幣(法幣300萬元折合金圓1圓,金圓2圓折合銀幣1圓,金圓4圓折合美鈔1圓),登記外匯資產,加強管制經濟。公教人員待遇以40元為基數,40元以上分別二折一折。)與銀圓券,社會經濟即變得一塌糊塗。我記得那時蔣先生到馬鞍山避暑,找徐柏園先生談金圓券改銀圓券之事,市面上的物價在當時只能以「一夕數變」來形容。當時經國先生到上海打老虎,(1948年8月21日,蔣介石電各省市政府,曉示改革幣制、穩定經濟決心,命切實執行。並派俞鴻鈞及蔣經國、張厲生及王撫洲、宋子文及霍寶樹等,為上海、天津、廣州各區經濟管制督導員。)打得所有公司都把物資藏起,在奇貨可居的情況下,市面上都沒有東西可買,每個人都要物資而不要錢,最後還到了拿金子發餉的地步。整體社會經濟的不穩定,使得中央政府大失民心……
第二,當時陳辭公採納馬歇爾的建議,將部隊精簡。但裁兵的結果,使得許多軍長突然降為師長,師長又變成團長,以致部隊士氣大降,造成許多人員投共,敵我勢力大幅消長。共產黨那時尚在東北接收許多日本人留下來的武器,我方戰況自然容易潰不成軍,未戰先逃。
還有一項極重要的原因是,那時蔣先生身邊有太多中共特工。我記得那時蔣先生在黃埔路官邸設地圖室,地圖室三巨頭分別是蔣先生、周菊村與劉斐(為章),三人在南京指揮徐蚌會戰。但劉為章本身正是個中共特工,以致我方作戰命令共方完全知曉,自然我每戰必敗。那時大家都覺得奇怪,為什麼蔣先生下的命令共方都知道,於是徐州當地幾個重要指揮官便稍加變通,提早進攻時間,作戰結果才算順利。後來大家都認為劉為章十分可疑,蔣先生卻都聽不進去,也沒人敢直接告訴蔣先生,故直到最後證實這一點時,蔣先生連想都沒想到。(編者註:劉斐(1898-1983),湖南醴陵人。早年曾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主任作戰參謀。大革命失敗後,去日本陸軍大學學習。
抗日戰爭時期,任
國民黨軍令部次長,主張團結抗日。後任國防部參謀長。1949年為國民黨政府和平談判代表團代表,國民黨拒絕簽訂國內和平協定後去香港,與黃紹竑等發表聲明擁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同年出席全國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後任國防委員會委員,中南軍政委員會委員兼水利部長、體委主任、全國政協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民革中央副主席。)
此外,羅澤闓也是中共特工。當初如果沒有這些人,我方根本不會如此慘敗。當初播遷來臺時,人們根本無從得知身邊親人有哪些是共產黨,因而形成彼此猜疑的局面,大家都沒了信賴感。直到現在,臺北還有四千位共產黨員,但誰曉得自己的朋友中誰是誰不是?以前有位蔣先生親信的內衛股中校股長,專門指揮蔣先生身邊事務,且治軍嚴謹,大家都認為他很能幹,後來才發現他也是共產黨。還有一次,夫人向我表示她需要一名護士,要我幫她選個好一點的人去,於是我選了醫院裡一位能幹的護士長,不料在還沒進官邸的前一天,護士長即已被捕,原來她竟是蘇俄方面派來的國際共黨分子,真令人想像不到。
過去戴笠在的時候,我方情報做得很好,蔣先生對戴先生也信任有加,交代戴先生進辦公室時可不需通報。戴笠當初受到蔣先生賞識,乃因有一回他親筆寫了一份情報呈給蔣先生,那時侍衛長是王世和,王世和看戴先生只不過是個小小參謀,哪有資格呈報委員長,便把戴先生寫的報告丟在一旁。戴先生沒辦法,只好另外想法子,和副官們打交道,請副官幫忙把報告呈給蔣先生。然而副官們哪敢把東西隨便呈上,只有一位施副官是個老好人,他幫戴先生把東西放在蔣先生辦公室。不料蔣先生看到那份報告後大吃一驚,便要左右找出寫報
告的人,事發之後施副官先交代戴先生,要他一定要認罪,戴先生也應允。結果戴先生進去後,蔣先生便要他日後隨時供應情報,且無需通報即可進入蔣先生辦公室。爾後戴先生的情報愈來愈多,事後也都證明是事實,因為他在共方組織裡埋伏多人,我方情報系統全需仰賴他。戴先生後因飛機失事而去世,(1946年3月 17 日,「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局長戴笠自青島飛抵南京上空,於岱山失事,時年50歲。戴笠死後,臺北方面以其字「雨農」為路命名來紀念他。)他死後我方在共黨組織裡的所有耳目便全數斷線,之後經國先生自己掌管情報系統。
5. 來到臺灣
1949年12月到臺灣後,蔣先生連任
國民黨總裁,並兼「國家安全會議主席」、「國防研究院及革命實踐研究院」院長。蔣先生剛到臺灣時,住在陽明山空軍新生社裡,後因陳辭公(即陳誠,編者注。)修建士林官邸,蔣先生與夫人才住進士林。爾後蔣先生自己修了中興賓館,他很喜歡那個地方,經常到那兒小住。我在那兒也有自己的房間,大門進去右轉的大房間便是我的辦公室。蔣先生的房間則在二樓左手邊,二樓右手邊的房間是蔣先生與夫人特地留給孔夫人(宋靄齡)的,以後孔二小姐便住在那兒,而把當中的正房留給孔夫人。但我住在中興賓館總覺得裡頭陰颼颼的,因為山上風聲之大有如鬼哭神號,每晚都像刮颱風似的。由於中興賓館位於陽明山一座山口,風正好由屋旁吹過,風聲特別大。蔣先生很喜歡那棟房子,因為那裡確實景色秀麗,但住那兒對他的健康卻真的很不利。
6. 來臺工作情形
過去我陪蔣先生去過金門多次,他很喜歡金門,因為那兒桃花開得很美,空氣也很清新,經國先生也很喜歡那兒。1958年「八二三炮戰」前一晚,我還陪同蔣先生在金門,那時我們天天由臺北飛金門辦公,不料次日共方弄錯情報,以為蔣先生還在金門,所以發動炮戰。我在金門住在一位副司令的房間,炮戰過後我們回金門去看,發現我住的地方浴缸裡正好有一枚炮彈,假使那天我在那兒洗澡,炮彈便正好落在我身上。炮戰過後,有兩位副司令官都死在那裡,因為炮戰發生時他們正在那裡開會,俞大維「部長」那天到得晚,胡璉也陪他到得晚,所以他倆才逃過一劫!
其實在我的觀念裡,身為醫生最好留在醫院裡,才能隨時學到東西,所以我跟著蔣先生到澎湖去時,便到澎湖省立醫院參與開刀。當時我感到待在省立醫院不錯,所以從澎湖回臺北後,某日正好陳辭公來官邸,我便向辭公表示:「假使有機會的話,我想到省立臺北醫院去。」陳辭公聽後便與經國先生商量,經國先生也很同意我的想法,便問我想到「陸軍總醫院」或省立臺北醫院,且因我當時軍階已是上校,過去在大陸上的臨床經驗也夠,故可以為我安插副院長職。我選擇了省立臺北醫院,並在那兒當了兩三年副院長,後因原任院長不擅行政事務,故將我升為院長,我一做就是十餘年。雖然當時我兼任省立臺北醫院院長,但大部分時間仍待在官邸,有空才到醫院去。我在醫院裡也看門診,與本省許多醫界人士也很熟。
「陸軍總醫院」因只能看軍人,無法照顧到退役軍人,所以於1958年開辦「榮民總醫院」,經國先生找盧致德擔任院長。但因盧院長很忙,年紀又大,經國先生擬為他找一位副院長,便問我的意見,我向他推薦「陸軍總醫院」的鄒繼勛院長,因為我見過鄒幾次,覺得他滿能幹。於是我倆便到「陸軍總醫院」拜訪鄒院長,一到「陸總」便發現那裡的洗手間與辦公室均十分乾淨,經國先生覺得鄒院長確實是個人才,於是見到鄒院長立刻向他表明要調他任「榮總」副院長的想法,鄒院長也立刻答應,兩三天後即至「榮總」到職。鄒先生在「榮總」一做就是六七年,所以他後來見到我便向我埋怨:「就是你給我搞的鬼,讓我一做就做了六七年副院長。」因為盧院長很苛待他,未予他實權,後來他好不容易才升上院長,把「榮總」也辦得不錯,我與榮總也因此結下諸多淵源。
過去我曾參加「銓敘部」醫療審議委員會,常與台大醫生們一同開會,故與台大系統也很熟。如今台大新人輩出,全民健保開辦後,醫療審議委員會也不召開,我與台大方面便開始不熟了。我認為台大與「榮總」兩個系統都各有長處,彼此間有競爭也是好事,不過台大本身門戶之見太深,要台大畢業的人他們才用,且只要一離開台大就別想再回去,不像「榮總」只要是優秀的人都進得去,故兩者性質仍有不同。不過台大學生程度本來就高,能夠考進台大差不多都是好學生,他們自醫學院畢業後,還要辛辛苦苦地研究多年,再出國接受訓練,所以一般來講,台大醫生的素質確實不錯。不過台大畢業的學生除了在台大外,大多會到新光、長庚等醫院,較少到「榮總」。
省立臺北醫院則因臺北市改製成「直轄市」,故改為臺北市立中興醫院,我因此又由臺北醫院院長變為中興醫院院長。1968年臺北市立和平醫院開辦,我再兼該院院長,一下子身兼兩個醫院院長,又是官邸醫生,每天生活忙不勝忙。後來臺北市衛生局改組,我因醫院院務辦得不錯,故又兼任臺北市衛生局副局長。當時臺北市長乃現任「奧會」主席張豐緒,後來經國先生對張先生說我在官邸的事很重要,還是不要讓我兼太多職務較好,所以張先生便另換了一位王先生任副局長,我則繼續擔任院長,共做了五六年。
我在中興醫院擔任院長,一直做到六十五歲退休為止,之後便在中心診所做臨床,看門診。老友余紀忠先生看我已自中興醫院退休,便找我到《中國時報》擔任副董事長,因他知道我在重慶曾經擔任過蔣公的新聞秘書。我則因與他很熟,他的母親又是我乾母,故也不好推托,於是自六十五歲退休後,我便在《中國時報》任副董事長至1997年,也有十五個年頭。
我在《中國時報》其實也沒負什麼責任,每週一、三、五均需到報社上班,他們給我一間很大的辦公室。本來我每天都得去,後因他們考慮我可能太忙,便讓我隔天上班,不料我開始隔天上班未幾,蔣夫人又要我接任圓山飯店董事長。接任後我天天都得到圓山,輕鬆不到幾天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
蔣夫人把圓山交給我管理以後,除圓山之外,其他如華興育幼院、振興醫院等夫人所屬單位,若有困難與問題也都變成我要解決。而這些問題大多也與臺北市政府有關,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所幸我現在把圓山原任的總經理換掉,新的總經理上任後為我分憂解勞不少,我便有更多精神應付華興與振興的問題。不過振興後來也有一位很不錯的新院長,極能獨當一面;華興方面我也找了茅鐘琪校長來管理,讓我省下不少心力。
而臺北醫學院甫成立時,因我與徐千田的關係,故也擔任董事職,並在北醫兼授心臟內科課程,如心臟衰竭、高血壓,及心臟缺氧等課。我在那兒教書教了十幾年,一直教到七十五歲,所以現在臺北醫學院的醫生,大部分也都是我的學生。我在那兒教書,一直受同濟大學時代德國老師們的影響,講課時絕不帶任何筆記,且一上場便開始講課,教材全在腦子裡,學生們也很歡迎這樣的上課內容與方式。
我當醫院院長三十多年,所以醫生的一般生活我很瞭解。其實真正的外科醫生是不能喝酒的,若是喝酒,外科生命到五十多歲手便開始抖起來,而沒辦法開刀。可是本省醫生喝酒是一種習慣與樂趣,而且他們很喜歡鬧酒,但除宴會外平時也不大喝酒,不像外國人總是拿著一瓶酒倒著喝。其實外科醫生天天都有刀開,甚至星期天也有,天天緊張倒也就無所謂緊張,故也談不上要鬆弛情緒。徐千田過去曾經遇到一種情形:他自己在一家醫院開刀,卻突然接到馬偕醫院打來的電話,表示馬偕那邊有個刀開到一半開不下去,要他去做緊急救援。於是徐千田馬上把手邊的病人稍微縫兩針,並交代護士麻藥不要給太多,然後脫了衣服立刻跑到馬偕去,穿上手術服再把馬偕那邊的手術接下去,手術結束後又跑回原來的醫院開刀,最後兩邊都救活了。有很多外科醫生已經把開刀當成一種樂趣,養成習慣後便不會緊張。
過去我一天至少喝五杯咖啡,而且都加糖。後來發現那樣不好,因為咖啡喝多手容易抖,便減成了兩杯。英、美、法等國的人都喝咖啡,也加很多糖。不過英國人也喝紅茶,過去我在英國待過,發現英國人把下午茶時間看得很重,我們在醫院的時候,到了午茶時間,每個人手邊的事馬上都暫停。上午約摸10點半鐘,時間一到,天大的事情也沒人管,甚至在開刀房裡的人都會把刀放下來,所以英國人對午茶是非常重視的。美國人也有午茶時間,卻不似英國人那樣重視,且美國人也不喝茶,而喝可樂或咖啡。我在美國醫院也待過兩三年,他們早上8點開始工作,約做到10點即有半小時午茶時間,時間到後再繼續上班到中午吃飯時間,吃完便繼續工作,沒有午睡。下午三點鐘還有一個coffee break,5點鐘下班。他們一週只上班五天,所以一星期一下子就過去,但工作起來可還是一點都不含糊。
如今官邸裡的醫官五老:我、王師揆、盧光舜、陳耀翰及鄧述微,只剩下我和鄧述微依舊健在,其他三人都已過世。現在我們這些人在醫學界都已算是老前輩,中心診所裡已經沒有比我再老的醫生,連鄧述微都比我年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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