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岑,這次船過洞庭湖,我去祠堂拜了洞庭君,作對聯一副,念給你聽聽:迢遙旅路三千,我原過客;管領重湖八百,君亦書生。
呵呵,書生意氣,自比湖神,獨領風騷,意態雄傑,由此可見。兩人見面的當天,各自給家裡寫信。一夜無話。
歐陽兆熊第二天過船探視左宗棠,主人不在。?上岸溜躂去了?書案上那幾張信紙,想必是季高的家書。他既不避人,我無妨偷覷幾眼。果然,那是左宗棠寫給夫人周貽端的信。
筠心:昨夜熟睡之中,忽聽得艙外有些動靜。悄悄起身,摸到艙外一看,只見一夥蒙麵人上了跳板,悄悄走近。倉卒之間找不到武器,拿起一枝船槳,高喊一聲,朝這夥盜賊衝去。盜賊不知我們有多少人,居然倉皇逃上岸去。
這封信另有一個版本:我乃一介書生,談笑之間,就將強敵嚇退。你們盡可放心,我在外面,完全可以照顧自己。顯然,左宗棠把自己夢成了手揮鵝毛扇的諸葛先生。論是哪個版本,那幾行字,看得歐陽兆熊一頭霧水。
強盜?我怎麼不知道?左季高深夜斗強盜,總會有些聲響吧?可是昨晚水上和岸邊悄無聲息啊!難道我睡得太死?今天怎麼沒聽人說起呢?
歐陽兆熊滿腦子問號,正巧左宗棠的隨從走進船艙,忙問:昨晚來強盜了?我怎麼不知道?隨從一愣,想了想,笑道:哪裡是么子強盜羅,是公子做夢呢。昨天夜裡,不知哪個誤扯了他的被子,他便大喊捉賊,鄰船的人都驚起了。公子現在說話都嘶啞著呢,一會兒看見他就知道了。音剛落,左宗棠步入船艙。歐陽兆熊一見他,劈頭喝道:季高,我素來認為你是個誠信君子,卻不料你謊話連篇!做錯了什麼嗎?
左宗棠一臉無辜。你連老婆都騙,瞎吹牛,還配談誠信二字?哦,知道了。左宗棠輕描淡寫地說。你偷看了我寫給筠心的信。這可是你不對哦。,倒打一耙。歐陽兆熊沒好氣地說:對不起,你攤在桌上,我就看了。看了就看了,我都不怪你,你又何必大驚小怪?把沒發生的事情當成真事,告訴家人,難道就不怕她們為你擔心麼?
左宗棠正色道:小岑啊,虧你讀過那麼多書,怎麼還如此小兒科啊?你想想,巨鹿大戰和昆陽大戰,夠轟轟烈烈了吧?可是看來看去,也只有班固和司馬遷能描寫得繪聲繪色罷了。沒有生花妙筆的鋪排,那就是另一種情景了。事實究竟是怎樣?只有天
知道!這跟做夢有什麼不一樣?天下事,難道不都是可以搬入夢境,又從夢境中搬出的麼?
歐陽兆熊本來要興師問罪,卻被左宗棠繞了進去。聲討欺騙老婆的大罪,變成了夢文化的討論。左宗棠認為夢也是人生一境,可以視同人生體驗,並非沒有道理。而文藝作者,包括某些史家,下筆之時,恐怕也擺脫不了夢文化的影響。能夠想到這一層,足見左宗棠對夢文化的洞見之深。
夢,本來是人生大觀園中的真實一景,只因撲朔迷離,難於捕捉,才入不了生活的主流。然而人的一生,通常有三分之一在夢鄉里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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