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地裂，萬物不生。（圖片來源：Adobe Stock）
明代，萬曆（1573--1620）年間，山西大旱，原先浩浩蕩蕩的汾河，幾乎斷了流。由於長年不見一滴雨水，天天烈日當空，噴著烈焰，長出的莊稼苗，全部枯死，剛播下去的種子，則連芽也發不出來。
朝廷下達聖旨，要地方官開倉賑民。那些官吏開頭還好，辦了幾個粥廠，向餓得發慌的飢民，佈施稀粥。但是隨著乾旱日子的延長，旱災範圍的擴大，飢民的日益增多，粥廠很快就難以維持下去。那些官員們，為保證自己的肚腹吃飽，就關閉了粥廠。飢民失去賴以生存的唯一一條活路，都一個個地死去。因飢餓而死的人這樣多，以至人們無法一個個地埋葬，只好挖個萬人坑。在山西平涼地區固原城外，一共挖了十多處萬人坑，沒有一個萬人坑，不裝滿死人的。
在這場曠古未有的大飢荒中，窮人死得快一些，富裕的人則苟延殘喘，但最終也淪落到與窮人同樣的地步。有一個富貴之家的小姐，姓蔡，自幼學書吟詩，過著優裕的生活，但是這場旱災，迫使她賣身求活，往日的美好生活，成了傷心的回憶。
蔡小姐年老的父母，懷著對女兒的愛，把能夠獲得的一點食物，給了女兒，自己則忍著揪心的飢餓，終於頂不住，懷著無限的遺憾撒手而去，拋下愛女，讓她孤苦伶仃地在世上掙扎。
失去父母愛護關心的蔡小姐，吃完了父母留下的度命之物，再也沒有東西可吃了。家裡除了板凳、桌子等一類無法咬爛消化的東西之外，沒有任何與食物有關的東西。飢餓迫使她衝出閨訓之籠，使她放下架子走上了街頭，不是乞討，而是賣身求生。即使做奴婢也比餓死好呀，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
蔡小姐頭上插著草標，站在街頭，等待有糧食養活人的家庭，把自己買走。她那清秀優雅的面容，吸引了許多人來觀看。但他們只能看而不敢買，因為誰也不願意家裡多一張嘴吃飯。
蔡小姐站得頭昏眼花，等到日頭偏西，還沒有人來問價錢。這時，街那邊走過一男子。他來到蔡小姐跟前，打量了一番，似乎很感興趣。由於他的出現，又招來了一群觀眾。蔡小姐在眾多的目光之下，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內打轉。那個男子說：「小姐，跟我回去，伴我睡覺，我讓你吃得飽，穿得好，怎麼樣?」說完，伸手去摸蔡小姐的胸脯。蔡小姐臉漲成紫色，氣沖腦門，大叫一聲：「娘呀，讓我死了吧!」衝出人群，一頭撞向街邊的石頭上。可憐蔡小姐香消玉殞，追隨她的父母而去了。她寧願死，也要保護自己的節操和人格。
蔡小姐的命運，並不是獨一無二的。就在她死去後幾天，又有一個高貴的夫人，走上與蔡小姐同樣的道路。這位夫人姓王，她的丈夫餓得快要死了。王夫人急得沒法，為了救丈夫一命，她賣盡了自己身上的一切值錢的衣服、首飾，只留下一件遮身小衣。她剪下滿頭青絲，走上街頭，向人叫賣自己。在那個自顧不暇的時節，誰也不敢買她。王夫人叫了一上午，喉嚨嘶啞，雙腳疼痛，還沒有找到一個買主，只好失望地回家。當天晚上，她眼睜睜看著丈夫死去。這時王夫人也已餓得無力痛哭了。
第二天，官差把她的丈夫抬出家門，扔進了萬人坑中。王夫人看著丈夫被拋進了萬人坑中，悲痛欲絕，大叫一聲，跳下萬人坑，趴在丈夫屍體上痛哭。當時，正值六月，前幾天扔下的屍體已經腐爛發臭，人不敢近前。住在平涼固原城的韓王，聽說這件事，認為她是一個有節義的婦女，馬上叫人把王夫人救了上來。韓王賜給她幾件遮身之衣，要她在自己的宮中住下。
王夫人悲聲不斷，哭道：「我的丈夫已經餓死了，我怎麼忍心在世上吃飽飯呢!」她白天哭，晚上哭，三天之後，也不食而死。
古人說，人到了困窘窮迫之時，節操更會體現出來。蔡小姐、王夫人可謂有節操的人啊!
(事據明代朱國楨《湧幢小品》)
責任編輯:岳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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