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的工作
嫁夫、生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样的日子早已对乡村女子失去吸引力。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没有学历,只有洗脚进城的冲动,只有年青的梦想,而这,足以让乡里妹子不顾一切地走出乡村。
她们的手粗糙、浑圆、有力
“今天忙完了,一定要出去好好玩玩。”年仅20岁的赵小燕说这话时已经颇显疲惫。从早上九点开始,她已经连续站了十个小时。小赵所在的“好形象”美发店位于武汉商贸的黄金地段。对于汹涌的人流,小赵早已习以为常。但是,世纪之初的头一个圣诞节,小赵的心还是被挠得痒痒的。
从偏远的长阳县农村来武汉三年了,扫地,端盘子,当保姆,直到一年前进入美容美发行业。几年来,小赵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呆在城里几年,其神情和举止与城里女孩已没有太大差别。和记者交谈,她丝毫没有乡下姑娘的羞涩和局促。
“好形象”是武汉市一家知名的美发店,有七家分店。小赵说,这个店里除了二十个洗头妹,还有专业的护发师、造型师、染发师、理发师,分工很细,收入档次拉得很大,一般的洗头妹每个月仅有三、四百块钱,高级造型师有两、三千块。用了一年时间,小赵从见习生成长到主管,但仍然不会染发和理发,店里每天晚上都要进行培训。小赵称,美容美发不光是个“技术活”,要想留住顾客,得会点心理学、营销学、公共关系学,这些在农村是肯定学不到的。
比起专业豪华的品牌店,遍地生根的路边店和“十元店”显得十分寒碜。位于徐东路上的一家十元店,洗头、洗面、踩背一套服务下来十元。来自江夏区的王露手上生满冻疮。她称,冬天顾客不多,但每天还是要站五、六个小时,早上九点开门,半夜一二点关门,一天最多接待二三十个客人。长期动手,洗头妹们的手粗糙又浑圆有力。“有时手腕和指尖钻心地痛。”
充满压力的生活
陪客人吃饭,陪客人唱歌跳舞,然后陪客人睡觉……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消逝。
正常的爱情、婚姻和家庭生活似乎离她们很远。曾丽称,她的最大愿望,是赚些钱后找一个比自己大的男人,是否结过婚不重要。
钱来得不光彩,爸妈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
在武昌石牌岭路一家没有店名的美容美发店里,5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用黄冈话聊天,见到记者份外热情,问是否需要按摩,并表示可以提供“特殊服务”。过度的夜生活显然使人“老化”。来自郧县农村的曾丽不满24岁,看上去已30出头了。她说,老公有外遇抛弃了她,为了生活才走上了这条路。
记者在另一家发廊见到的“李小姐”显得更神秘,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看得出她的“业务”很繁忙。她告诉记者,家里很穷困,弟弟没钱上学,父母又是残废。到武汉后,两三个月没找到工作。“只有发廊的事好找,一年四季都贴着‘招聘小姐’的启事。”她说。
“有时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严打、扫黄、黑社会、老板……除了这些外在压力,她们更多面对的是内心深处的责问。李小姐称:“现在我不缺钱用,但总觉得钱来得不光彩,心里不踏实。家里问我钱从哪里来,我只好说谎。不然,我爸妈要打断我的腿。”
渴望人来关怀的心态
在一家美发店,当记者问及洗头妹对未来有何打算时,她的回答让记者大感意外,“你是第一个问我将来打算的人,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
另一家店里,一名洗头妹称:“如果你是记者,请不要看不起我。”
据不完全统计,湖北目前有美容美发网点近10万家,从业人员近100万人,营业收入达40亿元。武汉市现有美容美发店约2.3万家,是1980年的23 倍。省美容美发协会会长周呈敏称,近两三年来,武汉市的“长生堂”、“蒙妮坦”,蕲春县的“霞芬”,荆门市的“冠捷”,襄樊市的“名流”等一批美容美发企业朝着连锁及综合服务方面发展,集美发、美容、教育培训、形象设计、健身娱乐、保健按摩、桑拿沐浴、足疗休闲为一体。目前美容美发已成长为一个巨大的产业。
寻找另一片天地的希望
“除了洁身自好外,找个好老板最关键。”对此,位于亚洲大酒店对面的“晓敏美容”店里的红安县义和镇姑娘李芳深有体会。小李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美容美发这个行业,拿她自己的话来说,短短一年自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她说,美容美发是一个追求时尚的行业,店里除了培训技术外,还给她们讲心理学、营销学、企业文化、时尚潮流。老板从来不把她们当作打工妹看待,店里的大多数姐妹都准备以此为终身职业.
逃走还是留下? 这是一个难题
社会上对美容美发行业的整体评价不佳,这种压力让许多从事正当劳动的洗头妹倍感压力。武汉市劳动部门一份调查显示,目前近3000名登记在册的外地来汉打工妹中,愿意从事美容美发行业的不到一成,绝大多数都想到一些生产企业和正规公司上班。逃走还是留下?成为众多洗头妹的一道难题。
在武昌中北路的一家发廊,19岁的娟娟从河南驻马店刚来武汉。人如其名,娟娟长得很清秀,在发廊里比较抢眼。这家发廊除美发外,还兼营卡拉OK,五、六个女孩子每天除给客人洗头,还要陪客人唱歌。娟娟歌唱得好,在发廊很受欢迎,喜欢她的客人也较多。但娟娟心里清楚,发廊不是自己的久留之地。她告诉记者,发廊里鱼龙混杂,有时碰到一些无聊客人纠缠,她只好想方设法避开。她说,从不敢告诉家人自己的工作,怕引起家人的误解。她想攒一点钱报名学电脑,找个“正经”事做。
小兰来自钟祥农村,在汉做“洗头妹”已有好几年了。因与发廊的老板娘是同乡,小兰觉得挺有靠山的。这家发廊周边都是文化出版单位,来光顾的客人都是文化人,加上老板理发手艺不错,每天生意很好。有时客人多了,老板还让小兰帮忙理发。虽有时听旁人讲发廊里如何藏污纳垢,小兰却没有一点感受。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冲着老板的手艺来的,没有那种污七八糟的人。但时间干长了,小兰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学会老板的手艺,以后自己当发廊老板。
处于这个产业“底部”的,大多是来自农村的洗头妹,这个暧昧群体在人们的鄙薄、歧视中顽强生存,戴着枷锁跳舞。一个多星期以来,记者走遍了江城的角角落落,在体验了她们生存的压力、内心的彷徨、对未来或明或暗的企盼后,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洗头妹,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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