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三十多年的挚友,从未得知他的外公是中华民国国歌的作曲者。(图片来源:公有领域)
友人告诉我,老母亲82岁了,一直有个心愿,想到她父亲曾经在日本留学的地方看看。她10岁后就没见过父亲。如今进入暮年,对父亲的思念越频繁。友人觉得他有责任满足年迈母亲的心愿,希望我协助联络。至于当年留学的母校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他说,母亲的父亲,即他的外公叫程懋筠,是中华民国国歌的作曲者,早年在日本留学,归国后不久,为中华民国国歌谱曲,歌词作者是孙中山。我很吃惊。身为三十多年的挚友,从未得知他的外公是中华民国国歌的作曲者。
程懋筠教授一生坎坷,中共治下,尤在文革期间他因中华民国作曲者的包袱,一生郁郁寡欢,甚不得志,对日抗战期间曾发表多首鼓舞士气的音乐作品,也未能广布流传。(图片来源:公有领域)
马上行动,先查找是哪个学校。维基百科上说是东京音乐学校,也就是今天的东京艺术大学。而别的资料上说是东洋音乐学校,也就是今天的东京音乐大学。
我分别给两所学校打电话,然后寄去电子邮件查询。东京艺术大学史料室很快回复,他们有完整的校友名录数据库,查无此人。也就是说,维基百科上的资讯是错误的。东京音乐大学回复说,已经过了100年,很多当初的资料都在战乱中焚毁。以前也有来自韩国、台湾等地的校友后人来查询,因为资料纷失,无果而终。
我不甘心就此罢手。既然东京艺术大学很明确回复不是那里的校友,那么东京音乐大学(东洋音乐学校)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有资料上说,程懋筠先生当年的导师是彩田秀子。依照导师的名字查也许会有结果。于是再次联络东京音乐大学。
然而,大学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彩田秀子这个老师。线索再次中断。
我不愿意放弃。既然是好友所讬,就必须继续追查。后来在别的资料中看到,导师的名字叫柴田秀子,不是彩田秀子。“柴”和“彩”中文发音相似,后人以讹传讹了。
再次和东京音乐大学联络。大学确认,柴田秀子曾经是他们学校的老师。至此,基本上可以确认程懋筠先生是当年东洋音乐学校的学生。然而,学校因无相关资料,无法确认这位学生的存在,毕竟已经过了100年了。
正当我感到沮丧的时候,学校传来讯息,东京音乐大学的副校长亲自过问此事,亲自查找,终于在一个学生名录上找到了程懋筠先生的名字。和我联络的女士也告诉我,她也在大正十四年(1925年)的学生毕业演出节目单上发现了程懋筠先生的名字及他表演的曲目。在确认了的确是该校的学生后,学校说,欢迎程懋筠先生的家人来学校访问,他们会把当年的那些资料复印好,见面时呈交。
友人的母亲一行三人来到日本,今天上午我们一起去了东京音乐大学。学校影印了许多资料,包括近百年前的同窗会名册,100年前的毕业演出节目单,还有1936年日本某杂志对程懋筠先生给中华民国国歌谱曲的详细记述。
学校请来了两位记者来报导此事。记者听完背景故事后说,今天这个场合,NHK电视台该来的。这次访问适合NHK做个节目。毕竟,东京音乐大学先前并不清楚中华民国国歌是该校中国留学生谱的曲。
学校特意安排了一位来自台湾台南的高中生,用萨克斯风为我们演奏中华民国国歌。台湾的高中生,在中华民国国歌作曲者的大陆家人面前,在作曲者留学的日本母校里,演奏现在在台湾还在使用的国歌。这一点,有着不寻常的意义。也似乎有点复杂。例如,对于这位台湾高中生来说,他演奏的是他认为的国歌。演奏国歌时,我们来自大陆的人要不要起立?
我决定还是事先和学校就此事沟通一下。我说,演奏国歌,听众是否起立,我们就留给个人自己决定。人各有志。日本放国歌的时候,拒绝起立的人也大有人在。校方表示理解。我有点觉得对不起这位台湾高中生。他来自台南,印象中台南一直都是深绿。人家大热的天,好心来给我们演奏程懋筠先生作曲的中华民国国歌,我们如果不起立,他会不会觉得不被尊重或被冒犯?
进入演奏室,台湾的高中生已经在等了。他稚嫩的脸上透露着自信与教养。在他的身后,放置着一架钢琴。临场,老母亲突然要求女儿用钢琴伴奏。校方当然乐观其成,打开了钢琴。就这样,来自台湾和大陆的人在日本合作演奏中华民国国歌。
友人是音乐人,他建议了钢琴协作方式,和台湾的小伙子反复商量定调,C还是E,降还是升。因为友人的妹妹也是音乐教授,用钢琴配合萨克斯风演奏信手拈来,他们让台湾的高中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演奏,钢琴配合。
友人一直站在一旁提建议,然后用半开玩笑的方式给自己的母亲报幕,说下面由他妹妹和来自台湾的朋友一起演奏“程懋筠先生的作品”。他显然刻意避免使用“中华民国国歌”这个词。想来,他这么说也是身不由己。
由于他一直站着,也就没有了是否起立的问题。在场的4位校方人员,也都选择一直站着。他们都用这个方式自然地避开了敏感区。
坐着的,只有友人母亲和我。此时,钢琴声响起。我和老母亲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老母亲站起来,也许是因为那是她父亲的作品,她向自己父亲的作品表达敬意。而我站起来是未经思考、下意识的。我觉得应该要站起来。
中华民国曾经是我们先人的国。先人们虽然反叛了中华民国政府,但这改变不了这个曲子历史上曾经是这片秋海棠土地上的国歌这个事实。我一直站着,似乎是站在中国近代史面前。曲未终,老母亲已老泪纵横。在我们看来,这只是一首曲子。在她看来,这是她家百年来的酸甜苦辣。在中国,几乎无人不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作曲者聂耳,却没有老百姓知道为孙中山作词的中华民国国歌谱曲的程懋筠。在台湾,知道中华民国国歌作曲者的人也不多,很多人会把他的名字念错。
聂耳23岁时,常在离日本江之岛约四公里的地方下海游泳,不慎溺毙。他短暂的一生中写了不少革命歌曲,包括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谱曲。他去世后,有各种纪念,立碑立传。
而程懋筠50多岁的人生中,除了为中华民国国歌谱曲外,毕生致力于中国的音乐教育,是当仁不让的中国音乐教育先驱。因为49年后,他留在大陆,没去台湾,台湾一直不会纪念他,虽然他是他们使用的国歌的作曲者。也因为他给旧中国的中华民国歌谱曲,在大陆成了忌讳。文革中,家人因此受到牵连。只是在近年,才被允许在出版品中提及、纪念。现在在大陆,中华民国国歌依然是不公开的禁忌。
音乐声中,我站着,看着来自大陆和台湾的人一起演奏中华民国国歌,百感交集。真心希望有一天,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人们放下政治纷争,真心相待,共同发展,一心一德,贯彻始终,为这片土地上的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幸福祥和的未来。程懋筠先生若在天有灵,也应该是这个心愿吧。
113年国庆晚会,台湾奥运 金牌得主林郁婷(前白衣中)、李洋(前白衣右)、 王齐麟(前白衣左)应邀与会,同台领唱国歌。(图片来源:公有领域)
编后注:
程懋筠是声乐家,又是作曲家,创作过各种类型、各种体裁的歌曲近百首。其中作品大多数刊载于《音乐抗战曲集》和《音乐教育》月刊,还有一些零星发表在当时的音乐刊物和杂志上。著有:
《低级文化与民族歌谣》1934
《音教抗战曲集》1940
音乐作品:
政治歌曲
《新生活运动歌》
《国民精神总动员》
《少年团团歌》
《中华民国国歌》
《新中国颂》
抗战歌曲
《救国义勇军军歌》
《救国歌》
《复兴歌》
《抗日军歌》
《全靠俺自己》
《打游击去》
《再牺牲!再前进!》
《锄奸谣》
《打铁歌》
《抗敌救国》
《好铁要打钉》
《我们的祖国》
《救国是我们大家的事》
校歌
《中央大学校歌》
《中正大学校歌》
《正气中学校歌》
《英士大学校歌》
《国立幼师校歌》
抒情歌曲
《怀旧》
《归来曲》
《春宵别》
《归航》
责任编辑:傅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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