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分裂法》？何苦！何用？

《反分裂國家法》草案在今年的十屆人大上由副委員長王兆國提出來暖身審議，驚動了國內外視聽，國際社會反應不一。相信數天之後，人大這塊橡皮圖章不會「辜負」「黨和國家領導」的厚望，白紙黑字的「法」在驗明正身之後，將會從草案「扶正」，不是全票，也是絕對高票地被「人民代表」通過。從此以後，根據這個形同香港23條的「臺灣基本法」，「採取非和平方式制止分裂國家」將成為「全中國人民的神聖職責」了。

其實中共政權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使用武力來解決臺灣問題的念頭。只是在不同時期，隨著內部政治權力鬥爭的需要，使用著不同程度的話語系統， 從血洗、解放，到回歸、統一，臺灣從來就被歷來中共的領導階層當成一個棋子，在需要鞏固個人聲望和權力時，就祭出這面領土主權之類的大旗，為中國人血管裡的民族主義熱血加加溫。

其實盲目的民族愛國情緒也並不只源自於晚清，當時中國受過太多西方列強的凌辱，造成義和團殘餘思想如幽靈般在中國人的大腦裡徘徊了兩百年；傳統文化裡的忠君愛國思想被當權者劫持、易容、改裝之後，成為一付掌握民情的萬靈丹。中國的士大夫 – 今天的所謂各類「精英分子」 – 可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更怕別人說他）不愛國。甚至少數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有志之士，都解不開這個民族情操的死結。早自屈原沉江，近至秋瑾問斬，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是也。不可辱的是士人之節氣和大義，如今不大講「忠君」了，但是「愛國」這個「蠱」始終夢魂纏繞中國人。什麼時候中國人能把真理、正義和人道主義的價值提升到超過國家民族的高度，什麼時候中國人就不再會受到專制政權的蠱惑和煽動，而能為維護自己和他人的尊嚴和權利而奮鬥了。

看這「分裂法」，應當承認它並非紙老虎。雖然法律、國際法甚至憲法從來對中共政權不具有真正的約束力，但是國家正式立法，並在國際上張揚，是取個先聲奪人的氣勢。筆者認為反分裂法的出籠具有下面的幾層意義：

一．胡錦濤黨政軍大權獨攬之後，抓一劑「國家統一」的老字號萬靈丹，沖沖喜，堵住來自軍方的不服氣暗流。目前看來，軍方的大員反應良好，一致重申「堅決保衛祖國領土完整」的決心。「面對共同假想敵」的招數，收到了預期的效果，讓眾軍頭統一在「胡核心」- 中央軍委主席的周圍。

二．普通老百姓對下崗、就業、物價的擔憂和對貧富不均、正義不張、腐敗貪污等現象的憤怒，找到一個可以疏緩激烈情緒的閥門，全民一起來「保衛祖國神聖的領土和主權」。在偉大使命的前頭，個人的柴米油鹽可以往後挪挪。

三．臺灣人對中國政治體制的疑慮、恐懼和厭惡與日俱增。一個自由民主又繁榮富裕的社會，絕對不會甘心俯首就擒，自願被「招安」納入一個一黨專政的獨裁國家之中。如果沒有武力威脅，臺灣人民一天都不耽擱，就會宣布獨立。這點北京比誰都清楚。臺灣在大陸的投資上千億美元，有近百萬臺灣人在大陸安了家，但是經濟利益依然捆不住愛自由的心。只要中共的政治體制不變，跟臺灣統一無望。中共領導無奈，現在定下一個「國法」來，先設定法理基礎，為自己壯聲勢。

四．臺灣問題上，真正的關鍵在美國。美國訂有《臺灣關係法》，裡面有很明確的闡述：「任何試圖以和平手段以外之方式，包括經濟抵制或禁運，決定臺灣之未來，將被認為乃對西太平洋和平與安全一項威脅，為美國所嚴重關切。」所謂的「嚴重關切」我們也看到過，乃是派遣最新型、裝備最精良的艦隊到臺灣海峽巡邏。這說明美國在臺灣遭受武力進犯時，不會沒有動作。美日的關係比以前親近，原因之一是要合作，來面對共同的「頭疼」- 日益強大的中共。原因之二是，日本原來對美貿易順差的記錄老早就被中國急起猛追，拋在後面。最近美日諮商亞太地區的和平安全問題，併發表聲明，將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納入共同戰略目標。中方怕臺灣這個「內戰遺留」的問題，變成擴大化的國際問題，因此拋出《反分裂法》也是回應美日的「安保」，試探二國的態度。

對此法各方的反響不一。首先是首當其衝的臺灣，政界人物憤怒地抗議這種向解放軍開綠燈的做法。臺灣人民也立即發動大型示威遊行，號稱有五萬人參加，但是從場面上看，規模並不十分浩大。其二，美國很溫和地批評了分裂法的出臺，指出這對海峽兩岸沒有益處。其三，西方其它民主國家都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反應，連媒體的報導，如法新社、紐約日報、路透社、法蘭克福匯報等雖然都以醒目地位及時報導，但是一般都認為分裂法的修辭並不算太咄咄逼人。所有媒體都表示美國應當更加促成海峽兩岸的和平互動，避免武力衝突。但是這些有影響力的媒體並沒有義正詞嚴地譴責中共的動武企圖。其四，華人的態度：在中共掌控制大陸媒體的情況下，外界永遠難以知曉中國老百姓面對某些重大事件時心裏想什麼。但據《觀察》網站的一位大陸報導員的小型調查，多數中國人的態度是「中國人打中國人？不干!」或「當炮灰？您請吧，別算上我。」但在網上可以看到有些僑團和個人表示支持《反分裂法》，認為是遏制台獨的良策。

從目前已知的《反分裂國家法》草案看，它雖然對中國和臺灣之間通航通郵和通商、文教體育、打擊犯罪和民間的互動、互訪著墨不少，其實這只是對雙方現階段已經擁有的交流接觸的一種文字詮釋，並無新意。真正厲害的是那句話：「A.台獨分裂勢力以任何名義、任何方式造成臺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事實，B.或者發生將會導致臺灣從中國分裂出去的重大事變，C.或者和平統一的條件完全喪失，國家得採取非和平方式及其它必要措施，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字母為筆者所加）。其實A. 已經存在了，而且這不是台獨分裂勢力造成的，這是臺灣人四五十年來勤奮打拼的結果。B.經常發生並且還繼續發生，因為臺灣每年的軍事演習從不中斷，並且不斷地向世界各地購買現代化武器。按照《臺灣關係法》，美國「提供臺灣防禦性武器」，那麼美國是否也算「台獨分裂勢力」？C.和平統一的條件的確完全喪失，因為臺灣選民選舉民進黨,原因無他，正因這個黨的政治綱領的潛台詞就是「臺灣獨立」。臺灣人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就是要為自己的國家 – 臺灣正個名而已。中共的武力威脅和對國際施壓，使臺灣沒有機會到聯合國掛名成為正式的一員。

反分裂法的另一條: 「採取非和平方式及其它必要措施，本法授權國務院、中央軍委決定、組織實施，並及時向全國人大常委會報告。」由此看來，稱此法為「戰爭授權法」並不為過。然而上述種種只是邏輯性的沙盤推演，筆者無意預測短期內兩岸戰雲將起。世事的發展往往是沒有邏輯的，往往建立在一種偶然上。首先，北京方面在實力上，絕對沒有能力用非和平手段悄悄兒地快速吞併臺灣（像柏林牆當年那樣一夜之間砌起）。其次，臺灣目前對大陸還是個投資大國和貿易大國，何苦殺雞取卵。再說，從道義倫理上和國際視聽上，鬩牆之爭，血流成河的事畢竟不太能做。真正要統一，唯一能用的手段，說來說去還是和平漸進。因此這個《反分裂國家法》實在是畫蛇添足、庸人自擾之舉。

雖說如此，但是筆者認為臺灣人的危機感太薄弱。寶島上的人不應該分析來分析去，最後得出同上述相似的結果，就高枕無憂，採取鴕鳥政策，得過且過走著瞧了。民主需捍衛，自由要爭取，當大陸決策人拋出這種侮辱加威脅的法令來時，臺灣人應當拿出護國護鄉的熱情，五十百萬人上街，轟轟烈烈地抗議幾個日夜， 一定能令世人刮目相看，也給海峽彼岸一個嚴重警告。須知民間自發的行動遠遠比由政府組織的活動具有意義和動人之處。陳水扁可以作為臺灣公民的身份參加遊行，但不宜以總統身份號召大家上街。

臺灣人，拿出你們的家鄉意識和民族情感來捍衛自己的權利，發出自己的聲音。這回北京政府又為你們製造了一次絕好良機。

作者為《觀察》評論員
──《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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