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一個偉大的華裔馮馮先生

發表:2013-05-27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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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文史哲發表我的長篇小說《太陽草》以後,最近我不斷接到朋友們的來信,詢問有關馮馮的情況。現在我先在這裡對他做個簡單的介紹。以後有時間,我再寫得詳細一點,好嗎?說實話,對於這樣一個傳奇式的人物,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完道得盡的。

馮馮這個名字,對於臺灣的朋友們來說,也許並不陌生。對於大陸的朋友們來說,可能覺得生疏一點,儘管馮馮本身也是大陸人,不過在49年去了臺灣而已。

十多年前我從中國移民到加拿大,那時候,我跟你們一樣,根本不知道馮馮是何許人也。直到大約是15年前吧?我那時還住在加拿大的一個小小的城市 – 莎斯卡通(Saskatoon)。莎城有個小小的市立圖書館,裡面的中文書很少。有一天,我偶然地借到一套看上去已經很舊的書,叫《紫色北極光》,臺灣皇冠出版的,作者為馮馮。書裡面寫的是作者作為一個早期移民在溫哥華的種種坎坷經歷。我不看則已,一看則淚流滿面。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看電影還是看書,都很容易動情。

《紫色北極光》尤其讓我悲傷、感動,因為書裡面主人翁的舊文人式的性格,讓我想到了很多我愛的和愛過我的人。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裏,他們是那樣的懷才不遇默默無聞,可以說,他們注定就是被踩在腳下的人。可是,他們並不隨波逐流,就算在如此一個冷酷無情的現實世界裡,他們還始終保持著一顆高貴不屈的心。我的父親是這樣的人。我的弟弟也是這樣的人。我最景仰的也是這種類型的人。所以,看完《紫色北極光》後,我就默默告訴我自己

–如果有一天有機會見到馮馮,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聊一聊。

命運就是這樣巧。1999年冬天,我被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錄取為研究生。我隻身來到溫哥華求學–馮馮所居住的城市。當時我先生還在愛明頓工作,沒有馬上跟我過來。我一個人寄宿在聖約翰學院。剛來人生地不熟,大學裡面的那個亞洲圖書館,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第二個家。有一天,我在圖書館裡意外地發現一套已經發黃脫線的書,書名為《微曦》,作者為馮馮!如獲至寶的我,立即將整套書借來,細細研讀。再一次,我看得淚眼模糊–這是怎樣一個神奇的可敬的人啊。不說他的曲折經歷,不提他的聰穎過人,單是他的那一片拳拳孝心,真可謂驚天動地!

一看完《微曦》,我對馮馮這個人就更好奇更敬畏了。然後,我又發現我最喜歡的外國作家Hermann Hesse的著名小說 「 Siddhartha」居然是由馮馮翻譯的。我也驚訝地發現,馮馮曾有過無比非凡的經歷和相當坎坷的命運。他早年喪父,49年到臺灣參加海軍,曾經被國民黨疑為共軍姦細而被投入監獄。在監獄中,他受了種種非人的折磨。出獄後,精通數國語言的他,曾當上臺灣海軍上尉、高級翻譯官,並在總統府給蔣介石和蔣經國等要人作翻譯。他在文學上的成就,也相當令人矚目。他的小說,曾多次獲得臺灣文學獎和世界文學大獎。他跟瓊瑤同為皇冠的新人,瓊瑤發表成名作《窗外》時,馮馮也以他的《微曦》而一舉成名,並被臺灣評選為「臺灣十大傑出青年」。皇冠出版社將他和瓊瑤同時隆重推到聚光燈之下,當時兩人被人戲稱為「金童玉女」。瓊瑤從此大紅大紫扶搖直上。而馮馮,卻在他事業的最巔峰之時,悄悄地遠離臺灣遠赴他鄉異國、隱名埋姓幾十年……

後來我又注意到,馮馮在溫哥華還寫了不少有關佛學方面的書。這些書的風格跟他的自傳體小說截然不同。它們談論的都是形而上方面的話題,其中不少涉及到靈修、神通等方面。儘管我從小對這個現實世界充滿了質疑,也發現自己在直覺方面很厲害。可是,我素來自以為是個無神論者,對宗教並沒有什麼太多感覺。雖然我常常去教堂,那也不過是為了陪伴我的篤信天主教的先生而已。如果是別人寫的有關宗教的書,我會不屑一顧,可是,因為作者是馮馮,我忍不住懷著好奇的心情一一閱讀。

我看了《夜半鐘聲》、《巴西來的小男孩》、《空虛的雲》等書。說來也巧,我的父親正是湖南湘鄉人,虛雲大和尚的故鄉。虛雲和尚曾經在西藏傳經講道。我的父親也曾在西藏工作過五年。幾年後父親看了《空虛的雲》,也不禁深深驚訝 - 這真的是一個從來沒有去過湘鄉和西藏的人所寫的嗎?裡面的景物描寫實在太逼真了!

看完了馮馮的書,我不禁掩卷沉思–馮馮寫的那些奇人奇事都是真實的嗎?若是真的,那麼說明我這20多年來都懵懵懂懂白過了。因為我一直以為,除了眼睛看到的這個世界才是真實的,其他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不真實的。難道真的還有一個看不見、抓不住、但卻時時刻刻在影響著我們的世界存在嗎?難道我們的一言一行甚至一思一念都那麼重要嗎?難道除了人與人的關係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關係存在- 那就是人與宇宙的關係?難道我們的命運並不是偶然的,而是我們自己造成的,且在相當程度上可以自己主宰的嗎?到底什麼是宇宙?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麼?我是誰?!

這些問題一直在苦苦折磨著我。97年後,加拿大正是移民大量湧入的時候。當大多數新移民們都在盤算著如何在加拿大找到一個好工作、賺到好收入、如何理財、如何置產的時候,我卻背道而馳,腦子裡想的都是一些看似跟現實生活沒有任何關聯的事情。我也開始越來越多地看一些靈修、哲學、宗教方面的書。我漸漸變得不僅僅喜歡教堂的寧靜氣氛,也開始喜歡空靈、幽靜的佛堂和道館。我也開始研究印度教。那時讀了不少大師大德們的書,比如:莊子、老子、佛陀、耶穌、Omraam Mikhaël Aïvanhov、Yogananda、聖母德蕾斯、Alexandra David-Neel等等。我越看則覺得心裏越明朗。那些曾經纏繞在我心裏的結子,漸漸地,也不解自開。我再看看從前走過的路,驀然明白,其實每一個腳印都不是偶然的,好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又哪裡真的是巧合呢?

我的思緒不禁回到1992年春節期間–我發生車禍的那一年,我生命的最低點。我一直以為那次事故是個偶然,現在,我才明白了它並非如此。我也漸漸記起了當時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些奇異的事情。車禍那一天,一個好友邀請我去拜訪另外一個朋友。我臨出門前,匆匆忙忙將母親的一件長毛衣套在了身上。我們騎摩托車回家的路上,突然發生車禍。我的好友當場去世,而我,也危在旦夕。後來交警告訴我,因為我當天穿著那件長毛衣,它將我掛在了摩托車的後座上,所以我才沒有像我的朋友一樣飛出去,因此而保住了一條性命。我現在忍不住想:當天我穿那件毛衣,真的是偶然嗎?

儘管我當時沒有死去,可是,我還是身受重傷:右腿膝蓋被撞開了,膝蓋骨飛了出去,左右腿粉碎性骨折(包括小腿和大腿),左腕骨折,左邊四個指頭骨折,嚴重腦震盪和貧血……總之,全身上下,只有一隻右手是好的。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個月,都沒有翻過一次身。

我父親的一個同事,是一個長期練氣功的人,我平常總是很尊敬他,稱他為伯伯。我出院後,他來看我的時候,一進門就說,「你知道嗎?你出車禍的那天晚上,我像平常一樣在練氣功。煉功時,我的腦子總是很清靜的,可是那天晚上很奇怪,腦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請你一定要幫助她!請你一定要幫助她!’我奇怪,到底幫助誰呢?是誰在跟我說話?後來,我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我的父親也說,出車禍那天我出門的時候,一向無神論的他,忽然有強烈的預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到我頭上。我出車禍的那一刻,我的母親在另外一個城市,她在行路的時候,也突然右腿痛得走不動一步路。

當時那位伯伯告訴我的話,我並沒有多想什麼。父親和母親提到的巧合,我也沒怎麼往心裏去。可是,現在看了馮馮的書,我再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真的當時有人在向那位伯伯求救嗎?如果是,那會是誰?父親真的預感到了我的車禍?母親的腿痛也並非偶然
–難道我的右腿不是受傷最重的嗎?

我越想越覺得不得了。我有著很多很多的問題想問馮馮,但他在他的書裡面反覆強調-他是個隱居的人,不喜歡人家打擾他。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懷著僥倖的心情,給皇冠出版社寫了一封信,請他們代轉我給馮馮的一封信。我不知道他們最終是否轉了我的信,我只知道,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時,我的先生已經為了我辭退了愛明頓的工作,到溫哥華來跟我相聚了。當時父親也跟我們一起住。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我跟我先生不由自主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有什麼預感-這是個非同凡響的電話。

果然,電話是馮馮打來的。那是個柔和而爽朗的聲音。他不用自我介紹,我立刻明白了是他。我的眼淚立即不聽話地湧了出來。「不要叫我馮馮,叫我Uncle Peter(彼得叔叔)好了,」他這樣告訴我。那天晚上,我們談了至少四、五個小時。我們談了很多有關文學、哲學、宗教方面的話題,他從容不迫娓娓道來,對各方面都有著非常獨到、精深的見解。我特別驚訝的就是:他居然記得那麼多的細節!包括沈從文是哪一年出生的,他的《邊城》裡邊有些什麼景物描寫等等,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好像他的腦子本身就是一個圖書館一樣。

他的博學讓我深深折服。要知道,馮馮是個連高中都沒有念完的人!而更令人驚奇的是,他隨口告訴我很多有關我童年的事情!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的呢?他也告訴我的先生,他的脊椎骨的哪一個部分曾經受過傷。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他也跟我父親聊了聊,告訴他一些健康方面的問題。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後來我才知道,馮馮不但是個作家、佛學家、翻譯家、畫家、紙藝家(他的折紙作品曾數次在日本獲獎),他也是個偉大的音樂家!起初連五線譜都不識的他,後來居然創作出卓越的交響樂 -《雪蓮仙子》和《水仙少年》。他的鋼琴協奏曲曾被北京交響樂團演奏,據說他的樂曲如此感人,有些演奏者竟然一邊流淚一邊演奏。後來他的交響樂在莫斯科皇家芭蕾舞團上演,由世界頂級指揮家指揮,俄國大臣們都曾去聆聽過。他的作品在當地引起巨大轟動,俄國總統和夫人在克姆林皇宮接見了他。烏克蘭政府也頒發了榮譽博士學位給他,美國也給了他公民身份。

我從臺灣買來了他的交響樂的CD,對音樂並沒有什麼研究的我,一聽也是如痴如醉。我將CD借給一位朋友聽,他是一個洋人,專門研究音樂的。他一聽完CD就讚嘆不已,而且無論如何不肯相信–這是一個從來沒有進過音樂學院的人創作出來的!

馮馮的奇蹟,讓我也覺得太奇怪了。如果你說他的佛教書籍裡面的奇蹟故事不是真的吧,那你又該如何解釋他在音樂上的巨大成就?那些總不可能是假的吧?他可以編造出美國公民身份?他可以編造出他的交響樂CD?他可以仿造他的榮譽博士身份?如果你承認他的不可思議的音樂天賦,那麼為什麼他其他方面的超人能力又不可能存在呢?

後來我們常常給彼此打電話,往往一聊就是好幾個小時。有時候我也寫信,因為我覺得自己是個嘴笨的人,寫信比較容易表達我的思想。儘管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馮馮也總是不厭其煩地給我寫回信。我問了他很多有關靈修方面的問題,因為我當時完全是個門外漢,對靈修沒有任何概念。他總是相當耐心地解釋我的每一個疑問。我們不但談宗教和哲學,也常常談論文學和歷史。馮馮雖然年輕時才貌雙全,可是他卻選擇一輩子獨身,這在他的那個年代是相當少見的。有人說他是同性戀,所以,我也曾直言不諱地問他,「Uncle Peter,你真的是同性戀嗎?」他說,「我在一個非常特殊的社會環境中長大,周圍除了我的母親,差不多都是軍人。我幾乎從來沒有見過我真正的父親,所以,自然而然地,我的心裏會比較渴慕父愛,而對那些特別關心我的男士,我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親近。你說,這是同性戀嗎?如果你說是,那就是。如果你說不是,那就不是。」

是,或者不是,這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不同呢?反正我們喜歡馮馮,熱愛馮馮,敬慕馮馮,這就足夠了。後來,我在一學校任教,我們搬到了馮馮家的附近。他到我們家來過幾次,我和我先生也會常常去拜訪他。馮馮不愛做飯,生活過得異常簡單。我也曾斗膽給他做過幾次飯。在跟他交往的其間,我們也因此認識了他的一些至交– 作家侯楨,詩人王祥麟等等。他們比我更早認識馮馮,也曾經親眼目睹他的種種奇能。我跟臺灣的邱瑜豐先生相識,也是通過馮馮結緣。他們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故事,在這裡我就不多講了,以後請他們自己去寫文章詳述他們的經歷好了。

跟隨馮馮多年的馬先生也告訴我,馮馮寫的《巴西來的小男孩》,是絕對真實的故事,因為馬先生曾親眼目睹了它。通過我自己的經歷,和好友們告訴我的經歷,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漸漸改變了,我對我自己的認識也改變了。我也越來越感覺到自己以前是多麼傻。我們肉眼看到的世界不過是這個宇宙的一部分而已,而那個看似無影聽似無聲的世界,卻時時刻刻存在著,並且時時刻刻在主宰著我們。而且這個無聲無息的世界,比起我們眼前的這個喧鬧無常的世界來,其實是更加真實的。為什麼呢?因為它是永恆的不朽的啊!我們的人生不過是一個浪花,而我們的靈魂卻是一個海洋。為什麼人們要舍本求末,去追求一些繁華淺薄的東西呢?你追求金錢,金錢可以讓你快樂嗎?你追求時髦,時髦可以讓你青春永駐嗎?你追求權勢,權勢可以帶給你健康嗎?你追求名望,名望可以帶給你真愛嗎?你說你不要靈修,不要什麼精神追求,你依然快樂。那麼告訴我,如果你失去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你還會快樂嗎?如果你變成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你還會有心靈的寧靜嗎?

我開始探尋:到底什麼是真正的快樂呢?有沒有一種快樂,是不受塵世間任何事物所束縛的呢?我反反覆覆思考著這些問題。馮馮並沒有告訴我所有問題的答案。可是,他這個人,和他的書,將我靈魂的一扇門悄悄打開了,讓我看到另外一個不同的天地。僅僅為此,我也要感激他。

馮馮幾十年來侍奉他的母親,是個舉世無雙的孝子。他的98歲高齡的母親去世後,馮馮給她辦了天主教的葬禮儀式(因為他母親小時候上過天主學校)。我的先生給她寫了悼詞,跟神父共同主持了她的葬禮。葬禮結束後,悲痛難抑的馮馮跟我們一起到海濱走了走。那時候,他已經透露出此生責任已盡,不想在人世呆留過久的心思。我們都極力勸他想開一點。

愛母至深的馮馮,在母親去世後,就無論如何不願意再在溫哥華呆下去了。他決定帶著母親的骨灰去夏威夷定居,理由是他的母親生前曾表示過她喜歡夏威夷的海。我們當然都很不情願他去,可是他去意已定,我們苦留也無用。他走前我們還在侯楨家一起吃過飯。他臨行前,我跟我的先生去拜訪過他好幾次。他也贈送了我們不少他用過的東西:衣服、書籍、日常用品等等。

馮馮去了夏威夷不久,就不幸病倒了。我和我先生經常給他打電話,要他多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他說他沒有關係,還不斷問我們什麼時候有時間可以去夏威夷看他。他說他在夏威夷的房子很大,足夠我們跟他一起住。他向我們詳細描寫他的居住環境,我跟我先生也在考慮什麼時候去那邊拜訪他。

可是,事與願違,突然間,馮馮的病情加重。據說醫生也診斷不出什麼毛病,認為大概是他長期的鬱鬱寡歡而造成消化器官的失調。我們不斷鼓勵他要他多休息,多放開心情,不要再去回想以前那些可怕的遭遇,因為那對他的身體有直接的影響。他嘴上答應著,可行動上似乎並沒有這樣去做。

馮馮並不是個貧窮的人。他在電話裡告訴我們,過慣了節儉生活的他,很不習慣夏威夷的高價格,所以他常常節衣縮食,甚至為了買便宜一點的香蕉,不惜坐好幾個小時的公車去唐人街買。我們都勸他不要這樣節省,身體好才是最要緊。他笑一笑,也不多說什麼。

後來他的病情惡化,他說要去臺灣治病,順路也可以瞻仰一下他曾經的傷心地。我們一直為他祈禱,希望奇蹟會發生,他的病情好轉,我們又可以聽到他呵呵的孩童般的笑聲。我們也常常在電話裡鼓勵他,要他好好活下去。其實,我很清楚,只要馮馮願意活下去,他是完全可以活下去的。關鍵問題是,自從他的慈母去世,命運多舛的他對人世已經開始厭倦了。「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沒有必要再苟且活下去了,」馮馮曾多次這樣告訴我。

他是2007年4月18日去世的,他去世前幾天,幾乎陷入了昏迷狀態,但我還是試圖給他打了電話。朋友說他已經不能說話了,可是,我給他打電話時,他立即聽出了我的聲音,並且跟我還聊了幾句。「Uncle Peter, 無論如何,你要活下去。如果你有求生的意志,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我加重語氣,不斷乞求他。可是,電話那頭傳來他疲憊的聲音,「Anna,謝謝你們,我已經覺得很累了,我該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再見!祝你們好!」這是他當時告訴我的話,我沒有想到那竟然就是永別。

馮馮離開溫哥華前曾經送給我們一個很大的玻璃水壺。外表看上去它是一個很普通的質量很好很厚實的水壺。我們常常將開水灌在裡面,等冷了再喝。4月16日,馮馮去世前兩日,我的父親在灌開水時,那個剛剛灌滿了開水的玻璃瓶突然間裂開了,而且它裂開得特別奇怪。一般瓶子爆裂時會裂成幾塊,可是這一次這個瓶子卻默默地裂開,然後玻璃像粉塵一樣靜靜地掉在地上。水流了一地,粉塵也撒了一地,可是,就站在一邊的父親卻毫髮未損……兩日後,我們接到消息– 馮馮去世了。

傷心不已的我,突然覺得溫哥華的天空也變得暗淡了。沒有馮馮的世界,是一個多麼不一樣的世界啊。那年夏天剛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買了機票,跟先生一起去歐洲呆了整整一個夏天。別人都以為我們是去旅遊,只有我自己心裏知道-我去那裡是為了逃離溫哥華,讓我有一個空間,可以好好紀念一下我的導師、摯友、我永遠的Uncle – 馮馮。

馮馮離開溫哥華前,我們最後一次去他家拜訪他時,他交給我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臺灣文史哲彭先生的聯繫方式。當時我有些奇怪,我雖然曾經跟馮馮談過我比較喜歡創作,他也曾不斷鼓勵我提筆寫。 "你一定要寫,你不寫實在太可惜了," 我一直記得他這樣說。可是,當時我還並沒有真正動筆寫什麼小說,也從來沒有想到要在臺灣發表什麼東西。我不瞭解馮馮為什麼要告訴我文史哲的聯繫方式。當時我也沒有細問,不過接了紙條,悄悄地放在了口袋裡。這張紙條我一直沒有捨得丟,而將它放在我家的一個供裝飾用的小瓷碗裡。馮馮為什麼要我聯繫文史哲呢?幾年來我一直困惑著。

直到最近這個謎底才得以解開–我的《太陽草》於去年完成初稿後,我先後聯繫了幾家臺灣的比較著名的出版社,詢問是否可以出版它。有幾家看了稿子後搖頭,說我寫的東西太清高,在這樣的社會太沒有讀者市場了。也有兩家答應可以出版,但是他們覺得我寫得太長了,對於臺灣的讀者市場不太適合,他們建議我將書稿縮短10萬字左右。我覺得很為難–我是應該將它縮短快點出版,還是應該保持所有的內容,讓讀者讀到我真正的心聲呢?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不減一字將它按原文出版。

可是在出版業這樣不景氣的情況下,又有誰會肯幫我出版呢?我突然間想到了馮馮曾經提過的文史哲出版社–那是一家規模較小的出版社,但馮馮似乎很敬仰出版社的彭先生。為什麼不試一試呢?我立即找出馮馮給我提供的地址和電話,給出版社打了電話。電話一打過去,竟然是彭先生本人接的。這是我第一次跟彭先生講話,但很奇怪,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特別親切,眼淚竟然掉了下來。我還沒有說清楚我書的名字,他也沒問我寫的是什麼內容,就立即說,「馮馮有提起過你。你馬上將你的書稿發過來。」

就是這樣,一個月不到,我的二十萬字的《太陽草》就誕生了。我的朋友們還笑著問我,「你出書花了多少錢?」我說,「一分錢都沒有花。」他們還不肯相信:「寫靈修這樣冷門的話題,沒有暴力、沒有色情、沒有三角戀,你居然不用錢就可以出書?你不知道現在幾乎沒有不自費出版的新作者嗎?」啊,是這樣嗎?我一聽,有些惶惑,趕緊寫信去問文史哲,「我需要付錢給貴社嗎?」彭先生的女兒雅雲立即回信,「您無須負擔任何費用。馮馮居士生前曾與家父提起,今日可完成允諾,也能為他老人家完成心願。」你說,我還有何話可說呢?馮馮,馮馮,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到今天,我還忍不住要問這個問題。

朋友們,你問我,馮馮是如何的一個人?我不能告訴你。你自己去看他的作品去體會好了。何必用得著我來解釋呢?你願意怎樣相信就怎樣相信好了。我並沒有責任要說服你什麼。

今天是感恩節前的頭一天。我下了班,現在獨自坐在這裡,周遭寂寂,我含淚寫下了上面的文章。我的心裏有一股暖泉默默流過,我彷彿看到我的故人朋友在用他那靜靜的含笑的眼睛看著我。

謝謝,Uncle Peter! 無論是感恩節還是任何其他的日子,我都會永遠記得你對我們的愛。

空因
2010年10月8日。

来源:萬維讀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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