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月光下的金瓦紅牆藏了多少秘密?(圖片來源: JADE GAO/AFP via Getty Images)
清宮深處,權謀交織,金瓦紅牆掩蓋了不知多少秘密。
乾隆十八年初夏,紫禁城上空一輪銀盤似的明月懸掛夜空,靜靜俯視著世界。月光穿過和親王府精巧的窗欞,灑在檀木案几上,照出一隻雕有龍紋的金樽,金樽裡盛著清冽甘醇的臺郎美酒。
案前,一位身著紫色錦袍的男子執筆沉思。他已年過四十,鬢角略見白霜,卻不減當年的瀟灑風姿。他搖晃著酒杯,眸中帶著微醺的光芒,望向窗外一片沉靜的月色。
他,是和親王弘晝,雍正帝第五子、乾隆帝的胞弟。少年時,他與四哥弘歷一同讀書練字,一同成長於宮牆之內,而今一個貴為九五之尊,一個卻仍在紅塵中飲酒做詩,像是脫離了皇族軌道的普通人。
「王爺,時辰已晚,歇息吧。」老僕阿德捧著外衣低聲勸道。
弘晝飲盡一杯,輕笑:「若連這金樽中的臺郎也不可盡飲,那這皇城之內,尚有什麼是可取的?」
阿德微微嘆息,早已習慣了這位主子的「荒唐」。但誰又知道,這所謂的荒唐,其實是活命的鎧甲?
弘晝出生於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712年1月5日),他的降生之年,正是康熙晚年「九子奪嫡」最激烈之時。他未直接參與這場宮廷廝殺,卻幾乎從懂事起便活在它的陰影下。
他看著父親胤禛在眾兄弟間脫穎而出,最終繼承大統,是九子奪嫡的終極勝者。但勝利之後的雍正,帶來的並不僅是太平。他從小記得父親臉上永遠的冷肅,那種警惕到骨子裡的防範,那種對兄弟相殘的極度厭惡,使得雍正帝一登基就實行「秘密立儲」,以此斷絕一切明爭暗鬥的可能。
弘晝也從雍正的做法中明白了什麼。他知道皇權之下沒有真正的親情。最鮮明的例證,便是他的三哥弘時——曾被視為儲君候選,卻因牽涉黨爭,突然被削爵幽禁,最後抑鬱而亡,年僅二十餘歲。
那是一道刺進弘晝心底的刀痕。從那時起,他便知道,該怎麼活。
後世人提到弘晝,少不了「荒唐王爺」這四字。
他愛飲酒,嗜「臺郎」如命,稱「日飲十杯」;他行事怪誕,曾為自己假辦喪禮,披麻戴孝親自躺入棺中,忽而「復活」大宴賓客;他喜游市井,與百姓豪飲,與文人雅士吟詩作對,哪怕身份尊貴也毫不在意皇室威儀。
可這些舉動,真的是荒唐嗎?
在那個兄弟易手成仇的皇族中,弘晝深知爭無可爭。雍正確立的「秘密立儲制」斷絕了弘晝也有過的政治報負,他早知弘歷為內定繼承人,故主動退出,以保全自身。他越是裝瘋賣傻,越讓周遭放心。他用「瘋癲」掩護自保,用「放縱」消解鋒芒。他不爭皇位、不建聲望、不拉黨羽,他只活成了一個最「無害」的皇弟。
故宮中和殿匾額上的「允執厥中」四字,是由乾隆皇帝御筆所題寫的。(圖片來源:Shizhao/維基百科)
乾隆初登基時,宮中確有流言,說弘晝才應是皇位繼承人,甚至有人私下鼓動他舉事奪權。但乾隆處理得極巧妙,只懲主謀者,並未牽連弘晝分毫。
雖然這是乾隆帝的仁慈,也更是對弘晝的深刻瞭解。他知道這個弟弟看似瘋癲,實則無意權勢。他的所有荒唐,是一場場戲。
正因如此,他的荒唐反而成了那個朝代中最不可思議的「贏家」。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阿德驚慌奔入屋內。
弘晝放下酒杯,神情微疑:「又是哪家酒樓鬧出詩會,被御史參奏了?」
阿德臉色慘白:「皇上下旨,命您即刻入宮覲見。聽說……有人上奏,說您在酒席上大言『九五之尊,不過時運所致』。御前侍衛已在外候命!」
弘晝神色一震,片刻清醒。他知道這一次不同。背後,是一隻早就盯上他的手。
養心殿內,乾隆面無表情,目光凌厲如刃:「和親王,你可知自己言行⋯⋯近乎不敬?」
弘晝一揖到底:「皇兄明察,臣弟雖嗜酒好詩,從不敢妄議皇權。若有失言之處,願領責。」
說著,弘晝取出一頁紙,道:「臣弟不才,唯愛好飲酒作詩罷了,恭呈拙作一首,還望皇上賜教。」
乾隆接過,讀著,沉默許久。想那乾隆當年也是喜愛詩詞字畫的,有很深的文學造詣,一首小詩在手,沉吟不語的乾隆想起少年時和弘晝一同騎馬射箭、研習詩文的光景,當然,也想起皇親權貴們頭頂永遠懸著的那把劍……
他忽而明白,弘晝所有的「荒唐」,其實只是「清醒」的另一種面貌。
這是乾隆帝的仁慈,他知道這個弟弟,他的所有荒唐,是一場場戲。(圖片來源:Adobe Stock)
三日後,弘晝被再次召入宮。
乾隆目光柔和了許多:「五弟,那些話朕已查明,並非你言,乃有心人構陷。」
弘晝行禮致謝,卻沒有一絲僥倖之色。
乾隆嘆道:「你那《金樽吟》,朕讀過多遍。你雖醉酒紅塵,卻心明如鏡。」
弘晝抬眼一笑:「臣弟不才,唯願醉中寫意,避開是非。」
乾隆點頭:「朕准你繼續飲酒作詩。但須謹言慎行,莫要再讓小人鑽了空子。」
弘晝躬身:「臣弟謹記。」
從那之後,弘晝依舊出入街頭茶館,依舊在清風園中飲酒作詩,依舊與文士談笑風生。或許除了老僕阿德誰也不知道,每一次醉酒之後,他都要獨自坐在月下,思索他那未竟的命運。
他的生命,是用「荒唐」在紅塵上演的一場戲;他的詩,是用清醒換的一縷人間煙火氣。
在清代宮廷權力格局中,能活過五十歲的皇子並不多。在兄弟之爭中,死的死,廢的廢。
「人生難得一知己,推杯換盞話古今。」(圖片來源:志清/看中國)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弘晝安然離世,享年五十八。乾隆親自為他撰寫祭文,謚號「恭」,封為「和恭親王」。
在那個兄弟爭位、血親冷淡的皇宮裡,他是少有活得清醒又善終的皇子。
不是他不爭,是他看透了爭;不是他醉,是他根本不想醒來。
弘晝請乾隆過目的那首詩,題為《金樽吟》,在後世被稱為「救命詩」:
《金樽吟》
——愛新覺羅.弘晝(清代)
世事無常耽金樽,
杯杯臺郎醉紅塵。
人生難得一知己,
推杯換盞話古今。
這不過四句的詩作,卻彷彿是一聲聲來自命運深處的低吟。「世事無常耽金樽」,看似飲酒之語,實則深諳人事難料、命運反覆之理。皇權子孫遍天下,權位終歸只一人,爭得越多,衰得越快;「杯杯臺郎醉紅塵」則非單純嗜酒,而是一種姿態——在權力之外,沉醉紅塵之內。 「人生難得一知己」,可是弘晝在宮中無真情的冷宮歲月裡吐出的心語? 「推杯換盞話古今」,不過是他願與人談古論今,不談朝政之心願。
這首詩表面豁達,骨子裡卻是一位清醒者對命運的表白,也是詩人的生存之道。
三百年過去,它依舊在塵世中流傳。字字如酒,句句如刀。寫盡了一個「荒唐王爺」的一生,也刻畫出一個清醒者的孤獨。
在那個宮牆深處,每個人都在爭,而他坦然地活著。他活成了最不像王爺的王爺,卻也活成了那個時代最聰明的清醒者。
来源: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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