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批山西奴工獲救到現在已經十多天了,看看中國媒體的報導大致有兩類內容:一是領導如何重視,如何採取措施,如何要求嚴打,如何慰問受害者,上至胡錦濤、溫家寶,下至出事的洪洞縣,批示的批示,勒令的勒令,然而也不無笑柄,容當後敘。二是質疑,包括共產黨的機關報《人民日報》都在拷問地方政府為什麼沒早採取行動,可笑的是,案件中的黑窯主老爹就是當地村裡的黨支部書記,而且是人大代表。
先說慰問,記得上週新華社有報導,洪洞縣派出工作組,前往其它省市獲救民工家中慰問,但更早有報導說,當地並沒有留下幾個他們的姓名、住址,請問這慰問組去了哪裡,又慰問了誰呢?有一條是肯定的,幾省幾市跑下來,找著找不著民工不說,這筆差旅費可是一定得公款報銷的。
有這樣 "關懷" 的嗎?
慰問還有更絕的,週日中新社報導說:"由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黨組副書記、副部長孫寶樹為組長帶領公安部、全國總工會等部門領導組成的國務院工作組來到臨汾市,看望慰問被臨汾警方從黑磚窯解救出來的農民工"。有意思的是,孫寶樹在臨汾賓館握住的竟是獲救民工"沾滿黑塵的雙手"。報導沒有說明這些民工是哪裡以及何時獲救的,但提到了十天前第一起案件中的黑窯:曹生村磚廠, 即便這些民工不是十天前,而是欽差到達的當天獲救,為什麼他們的雙手還"沾滿黑塵",難道他們自由後連澡都沒讓他們洗一個?有這樣 "關懷" 的嗎?
奴工事件標誌著政府機制的失效。
曾幾何時,重慶"釘子戶"的報導在中國媒體上熱極一時,但隨後宣傳部門的一聲令下令網路到平面全部噤聲。當時和事件掛鉤的是《物權法》,如今中國媒體拉上的大旗是和諧社會,是黑窯奴工犯了龍顏。然而,我懷疑中國當局還能讓媒體的熱情熱多久,因為黑窯事件引起了太多的質疑和問責,追究下去,問到根兒上,一樣會觸怒龍顏。
冰山一角?
現在,"黑窯"已經成了這次事件以及類似事件的關鍵詞、代名詞。然而近年來所謂"強迫勞動"、"現代包身工"事件已經不絕於嚴格控制的中國官方媒體。從磚廠、煤窯,到東北的葦場,類似的事件不僅曾以類似的形式、類似的規模發生過,而且一直發生著。
我不想用"冰山一角"來形容這已經被解決出來的幾百民工,但我們知道,那幾百名父親發出公開信求救的上千名孩子仍下落不明,估計已被"轉移"。我們也知道,事件在河南浮現的起因是電視播出一個孩子的故事後,幾百名家長應聲講述自己孩子同樣的遭際。我們完全有理由問出這樣的問題:除了山西、河南,別的地方還有多少孩子失蹤?除了黑窯,還有多少其它形式的強迫勞動存在?除了被綁走、騙走去賣苦力的男孩子,還有多少失蹤的女孩子可能被賣入了更不堪的行業?除了被強迫勞動的,還有多少人被奪了性命,甚至賣了器官?在有著至少一億五千萬流動人口的中國,為什麼沒有一個全國性的失蹤人口登記、調查制度?
在質問地方政府為什麼沒有及早制止黑窯現象這一"不作為"的同時,我們不妨看看他們的"作為",一個窯主的妻子說,官員們 "只管收錢",這錢收來估計不是上繳國庫的,起碼名義上不太好向上邊交待。收錢或者變相收錢可以說是今天中國地方政府的一個主要職能,可收的錢幹什麼了呢?有統計說,中國每年的公款吃喝、公車消費、公款旅遊耗資超過一萬億人民幣。
新聞評論:黑磚窯奴役勞工
這次媒體奴工報導中常提到的一個話題是貧困,是被奴役的民工被幾百塊工錢吸引。然而,這一萬億的公款開支如果省下一半,不用說這些"奴工",全部一億五千萬民工每人每年也可以分得三千多塊,小康未必,溫飽總該有餘了,何苦離鄉背井,何苦落入黑心窯主之手?
不要民主,行嗎?
中國過去還會輕描淡寫地批評兩句官員"脫離群眾",如今這話也不怎麼聽得到了。估計政府和民眾的距離已經遠到非"脫離"二字所能形容。然而,當一個國家的部委可以今天否認"謠傳",明天就把股市印花稅漲到三倍,當一個國家可以隨便踐踏自己憲法規定的各種自由的時候,對這個國家的地方政府又能有什麼期待呢?
我曾經對西方動不動就指責中國的人權、民主不以為然,也曾和國內的精英、新貴們一樣對中國在政治控制同時取得的經濟繁榮抱著一種陰暗的竊喜。然而,當幾乎所有職能部門都面臨失效風險或者已經失效的時候,當假藥盛行,連國家藥監局的局長都可以腐敗到判處死罪(量刑當否另論)的時候,當毒酒、毒大米、毒豬肉、毒牙膏讓你一天不知道該吃什麼,吃完了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刷牙的時候,當污染的空氣尚可呼吸而污染的自來水已經臭不可聞的時候,當連村支書的兒子都可以穩作多年現代奴隸主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想一想,不要民主,不要一個為選民負責的政府,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