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漣：人民幣升值牽一髮動全身

作者：何清漣發表：2010-04-09 23:33

人民幣升值這一話題還處在斡旋之中，中美就人民幣匯率問題爭執得難解難分。一些國際金融機構及經濟組織的表態表明，要求人民幣升值並非只有美國。世界銀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亞洲開發銀行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表達了對人民幣升值的期望，認為更具彈性的人民幣匯率有助於推動中國經濟發展模式從依賴出口轉為依賴消費，是抑制長期通脹壓力的途徑之一，有助於重新平衡中國經濟。中國國內的通脹壓力到底是不是人民幣升值的真正障礙？升值與反升值如何才能達成妥協？中國不肯將人民幣升值，原因到底何在？

今年在中美關係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話題，就是人民幣匯率的問題。這個問題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二零零三年開始就一直在施壓；二零零五年中國就開始實行有管制的匯率浮動，就是政府嚴格管制之下，說是匯率浮動，但是始終就在七點零到六點八之間浮動，而且浮了幾年，實際上還是一種外匯管制。當時美國跟中國交涉的非常艱難，最後得到了這個成果。當時的財長、商務部長就覺得對美國國會有所交待吧。美國國會後來覺得上當了。

那麼從金融危機以後，這個問題就又浮現出來，浮現出來以後就成為中美關係中間一個很嚴峻的話題。中國方面在三月二十二號以前，態度是非常堅決的表示不升值。這裡還要分兩派，當時只有央行行長周小川在兩會期間說了一句「中國這種嚴格的匯率管制是應對金融危機的一種特殊措施」。那麼這個話一出來，所有的人都猜測央行是主張人民幣升值派。但是商務部是反對。因為商務部是管進出口貿易和外商投資，那麼它既然管這些，那麼人民幣升值據說影響的就是進出口貿易，那麼就是導致本來已經很艱難的進出口貿易可能會發生更多的問題，尤其是出口貿易。

前一向曾經說過，商務部派了一個副部長去沿海地區那些專做出口的企業，做人民幣升值壓力測試。但是這個消息後來被否定。不過最近這幾天又去了一趟，這一次媒體見報，承認了在做第二次壓力測試。就是在東莞召集了很多廠商，具體的就是問對哪些行當會造成影響。所以為什麼我說三月二十二號是一個轉折點呢？因為中美關係最近是出了很多狀況。其中谷歌風波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平息，然後就是美國政府就採取了一系列行動，比如歐巴馬會見達賴，同時六零五法案又決定支持法輪功，反對中國政府來迫害法輪功。

那麼這些就迫使中國政府考慮到要部分答應美國的要求，所以三月二十二號溫家寶在北京發展年會上接見那些外資駐華的高管們，就說了一句：美國有兩百萬失業人口，我們中國人有兩億，所以對美國的困難是感同身受。那麼這個話一出，國內媒體注意到的就是中國政府從來沒有承認過的兩億失業人口的壓力，但是國外更多的是認為這是一種針對人民幣升值軟化的要求。與此同時，此後幾天，二十四號到二十六號，商務部副部長到美國訪問。

這次訪問的目的實際上就是要說服美國把原定於四月份要把中國定為匯率操縱國這個威脅推後。這個目的達到了，因為有一百三十位國會議員寫了信，給美國的財長，要求把中國定為匯率操縱國，時間是在四月十五號。這一次雙方的態度有所緩和，說是美國國會已經講了到五月份。五月份是個什麼日子呢？據我的猜測，因為現在正在安排胡錦濤訪美，所以是不是胡錦濤訪美之後或者期間呢？把這個人民幣匯率升值當作胡錦濤由他來贈送給美國的一個禮物，以緩和中美關係？這個我只是猜測，但是有這個可能。

中國現在談到從溫家寶表態以後，兩派意見就浮出水面了，一個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中金公司，中金公司是一家中國比較大的半國有的公司，跟外國合資的。他們發了一個報告，這個報告談的非常清楚，就是詳細論證了升值的種種好處。這些好處是說人民幣升值有利於進口，中國可以大量的進口原材料啦，進口設備啦，還有技術啦等等等等；然後增強國內企業的海外投資能力；同時包括對出口貿易的影響最大的擔心，中金公司論證了說沒什麼影響，主要是對紡織業有影響，對鞋類，只是對低端的鞋類，就是質量比較差的廉價鞋有影響，對中高端的沒影響；最後還有一個數據，這個中金公司論證的，也是讓人家比較吃驚的，就是大家一直在說就業問題，結果中金公司的報告也說沒有這個問題。

他說人民幣從二零零五年七月與美元脫鉤後，對美元升值百分之十七點五，但是並沒有損害中國的出口和就業，中國在美國進口市場的份額持續擴大。這是中金公司的報告。還後還在網上再出現一篇文章，這篇文章那就比中金公司的調門更高，題目叫做「人民幣升值預期觸發投資機會理財策略需調整」，這篇文章為人民幣升值打下一片蔚藍的天空。說起來有非常多的好處，包括我剛才談到的有利於進口，還有減輕外債壓力，增強國內企業的海外投資能力，並將對境內股票市場、期貨市場、黃金市場產生有利影響。看了這些報告以後也產生困惑，就是既然人民幣升值有這麼多好處，那反對個什麼呢？把它上升到了一個好像愛不愛國，就是美國試圖搞垮中國，抑制中國崛起的一個陰謀。這是過去的調門。

現在看來呢，商務部在前一階段運用媒體運用得好，所以把這個問題就提高到愛國和美國陰謀這個角度了。但是現在可能高層，比央行更高的高層吧，有想法。所以在過去的一週以來已經有很多文章，在論證升值的好處啦，現在等於矛盾已經公開化。兩方面，一方面是商務部，一方面是央行。宣傳部門主要還是站在商務部這一邊，但是如果更高的高層出來以後，恐怕宣傳部也要端平一碗水，大概兩種意見都得上，或者按照上面的意見上哪個意見不上哪個意見。所以升值是肯定要升，只是升多升少。

中國政府現在要保的面子就是一條：人民幣升值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由我們說了算，不能你美國說升就升，美國來給我們訂時間表。它要的就是這個面子。現在再來談第二個問題，就是人民幣升值到底是不是美國陰謀？人民幣升值不是美國陰謀。其實要求人民幣升值的並非只有美國。在前一向的達沃斯論壇，由法國總統做開場演講，開幕式演講。結果他在裡面就談到了人民幣的問題，說人民幣匯率對全世界各國都是不公平的，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從那以後人民幣升值在美國也一直沒有停過。在中國和美國匯率問題上難解難分的時候，打口水戰打的難解難分的時候，一些國際金融機構和經濟組織也紛紛表態。

那麼哪些組織表了態呢？世界銀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亞洲開發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它們都相繼表達了人民幣升值的期望。還有包括日本，這個中國在亞洲的最大鄰國，也表明態度就是希望人民幣升值。都認為更具彈性的人民幣匯率有助於推動中國經濟發展模式，從依賴出口轉為依賴消費，是抑制長期通脹壓力的途徑，有助於重新平衡中國經濟，也是防範資產價格泡沫化的關鍵。但是它們的態度沒有美國強硬，它們的意見和中國一致，就是中國什麼時候實行更為靈活的匯率制度應該由中國當局來決定，意思是我們就不要給它訂時間表了。只要中國答應升，有一個承諾，那麼時間上由中國自己定，就這個意思。

但是中國方面為什麼不肯升值呢？我個人觀察了一下，在我寫這個「內外雙重壓力煎迫之下的人民幣」之前，國外的經濟組織和金融機構就都是從中國可以有助於釋放和改善這個通脹壓力這方面來加以勸說。但是中國就是從出口、就業，不太願意承認這個通脹壓力。那麼中國是否有通脹壓力？應該說中國的通脹壓力非常大。去年央行放出了四萬多億的貸款，這個天量貨幣是靠加印鈔票，在這個情況下肯定是有很強大的貶值壓力。在這個情況下，在國內不可能有什麼人民幣升值壓力。所以說按照現有的匯率來比較，中國的日常物價，不包括住房，因為住房更貴，就是牛奶、雞蛋、肉類，還有大米、麵粉等等的價格，已經比美國要高得多了。

在美國買一雙運動鞋的價格，已經遠遠低於在中國買一雙同樣品牌、同樣質量的價格。買一條褲子，買一件衣服也是如此。國內的通脹指數如果要算上房地產就更不得了。所以在這個情況下，國內是貶值的壓力，就是資產泡沫化和房地產高度泡沫化帶來的結果。那麼過去這些年，物價也一直在持續上升。所以老百姓普遍都說，工資雖然是上漲了一點點，但是大家感覺到購買力下降。比如一千元貨幣在過去能買的東西，在現在可能要花一千五乃至一千六、七才能買到。購買力下降。那麼國外它確實是面臨著升值壓力，因為美國現在從金融危機以後，老百姓已經加強儲蓄，然後就是想在國內重新發展製造業，增加就業機會。那麼美國就不會再成為中國的大市場，至少不會成為中國過去那麼高度依賴的大市場。

在這個情況下，大家都要調整經濟結構，所以人民幣升值是各國共同的要求。中國既然要加入WTO組織，既然要在世界經濟舞台上和大家長久相處，它還得考慮一下別人的要求。要不然就正好是像美國那個經濟學家克魯格曼說的，中國的匯率機制是一種掠奪性的機制，是掠奪它國的財富。所以我覺得升值是有可能的，只是時間問題，還有一個升幅多少。美國國會已經有一個聲音，說如果像二零零五年那樣實行嚴格的匯率管制那是不行的。意思就是說必須要改變一下方式。

但我估計中國還可能是嚴格控制下的匯率機制，但是可能幅度會稍微大一點點，不會像以前那麼樣搞笑。先在零點七二到零點七一，徘徊幾個月才下降一個區間，再下降一個區間。我這裡還要談一個問題，在二零零三年中國搞一攬子貨幣計畫的時候，人民幣對美元它是升值了，但是對歐元它是保持不動，這是一個新問題。那一次引發了一場國際投機，就是中國是想用它那種方式來操縱人民幣升值問題，結果國際很多游資，尤其那些大的善於操縱貨幣的那些人、集團，就逆向操作。中國為此和歐洲都受到很大的衝擊。所以這次歐洲也正在討論歐元對美元要貶值。

那麼就是說如果歐元對美元貶值，美元再對人民幣貶值。因為人民幣對美元升值就是美元對人民幣貶值嘛。那中國是不是還像過去一樣，只對美元升值，不對歐元升值，繼續保持匯率不動。這個問題是一個大問題。所以這次可能幾方都要加入談判。而且怎麼樣勾通，目前我還看不到。但是可能先勾通人民幣和美元的問題，然後歐元再盯著美元，這樣升值的話才可以避免二零零三年一攬子後貨幣計畫發生的問題。對中國經濟產生影響要具體評估，毫無疑問對出口業是個抑制，儘管中國現在在論證出口抑制不大，但是會有一些影響，影響就業。

但是其它的方面，化解通脹壓力這是一個比較長期的問題，它不是一個短期內見效果的問題。所以這也正好是中國比較猶豫的問題。因為現在這屆領導人還有兩年就任期到了，明年好像就要開會了。差不多到任期的話呢，他現在只想的是平安下臺，所以對升值將會化解通脹壓力這個長期目標可能不感興趣，他們可能更考慮今天的重點是如何渡過眼前的大難關，就是不要升值以後帶來大規模失業啦，出口嚴重萎縮等等這些問題。所以這就要看央行和商務部他們是如何去說服溫家寶和高層，就是他們各自要拿出有力的說服力，然後就看一下情況。目前我估計他們雙方都在堅持自己的道理，因為人民幣升值帶來的影響是相當複雜的。

有一個問題，中國老在討論中國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日本，就是日本當時也確實面臨，日本和臺灣都曾經面臨過和中國今天同樣的壓力，就是對內貶值，對外升值的壓力。但是日本它有很強的自主創新能力，他們產業升級比中國容易完成的多，所以它增強了產品的品質，也就提高了出口創匯的能力。在這個情況下，他們的日元升值的壓力就這樣被化解了。

但是中國到現在為止，雖然說對外開放三十年，雖然說在服裝、鞋類、玩具這三大類出口佔全世界壟斷地位，最大的市場份額。但是問題是在於，這些東西都是勞動力密集型產品，技術含量不高。所以在別的方面中國自主創新能力很弱，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產業結構升級在中國如何才能完成。而且中國的環境生態也已經承受不起像前三十年那種掠奪式的開發。日本和臺灣在產業結構升級的同時，開展了環保。但是他們當時有一個海外市場可以轉業，所以把那些污染企業都轉移到海外去了。

中國現在幾乎成了全世界污染企業集中的大盆地，它要再轉移出去也是比較困難的。因為別的國家，哪怕是越南，都可能不會像中國這樣做。至少是中國成為世界工廠是剝奪勞工的權益，這方面越南就做的好一些。而很多從中國轉出去的港台資本，到越南以後，發現越南的工人根本不像中國工人那樣聽話、順從，可以無限制的壓低他們的工資和勞保條件。而且當地他們都有工會，政府也不像中國那樣配合這些資本家的要求，剝奪工人。我覺得中國面臨的問題比較複雜，我現在只能談到這裡。因為它有好多東西你要談的話，就是要細化，要一步一步來談。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他們沒講的問題在哪裡。如果人民幣升值就等於中國購買的國債要貶值，就是大量的美國國債要貶值。這一條中國政府沒談，美國也沒談，但是這是一個事實。中國的外匯資產要縮水，壓力很大，如果不是壓力那麼大，花那麼大的勁把這個東西說成是美國的陰謀，抑制中國強大幹什麼呢？就是因為確實是牽一髮動全身，而且好處是長遠期間才能看到的，壞處是馬上要到來的，所以這種長期利益和短期利益之間的比較、取捨還是蠻難做的。

那麼我今天關於這個問題就談到這裡，謝謝大家。

来源:S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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