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流异国三十年 该不该选择出国路?

发表:2004-07-21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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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的任何一块土地,很快都能由陌生过渡到熟悉,只要不过分期盼故乡的那份亲切……

那天我和先生在黄昏的微风里散着步,西天的彩霞像整片散开的金沙,飘荡在小城青蓝的天空。走着走着先生忽然感叹一声:“如果让我今天再选择,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选择这条路。”一阵微风拂面而过,飘散了他对异国30年生涯的叹息。

先生32岁那年,一天晚饭后轻轻放下碗筷说:“我想去美国读个学位。”

我劝说他年纪大了些,跟20几岁的年轻人去竞争相当辛苦。两个孩子年纪又小,正是需要父亲在身边的年龄。他却积极地考托福办手续,说是最多两年读完学位就回来。

那年年底,他口袋里揣着30元美金,手里提个小箱子,连大门都不让送出去地挥别了妻子儿女,跨开大步走出了我们的视线。4岁的女儿听到飞机飞过房顶的声音,揉着红肿的眼睛问:“妈妈,那是爸爸坐的飞机吗?”6岁的儿子正在学校上课,没能看到爸爸离家的身影。

一年后一个寒冬的深夜,先生提着同样的行李箱,悄悄地用手敲着卧室的玻璃窗。他那声“是我”让我惊慌的心落实了下来。门外寒风吹得落叶簌簌作响,一弯残月高挂在清冷的天空。

先生在家待了两个多月,试着找了几个有可能去做的工作。他后来说如果当初真有任何一家公司雇用他,他可能就留在台湾,不会再次离家了;异乡一年里他最受不了的,是那种思家无处诉的痛苦。但是他没有那张国外大学的毕业文凭,原来教书的学校正是学期的中途,也没有空缺。于是他再次提起行囊独自走出了家门。那是个落雨的星期天,儿子女儿推着门儿跟爸爸摇手说再见,他的声音透过雨帘稀稀落落地:“进去陪……妈妈,叫妈妈……不要难过。”

又过了一年的秋天,我和孩子们办好了一切手续,带着惶惑不安的心情也踏上了这条出国路。送行的学生给我挂上个夏威夷式的花圈,好友们围绕着我说着祝福的话语。我用满脸的笑意和大声的响应,希望掩饰内心里那份连根拔起的伤痛。

白天读书晚上打工的先生,抽空开着车带我去找工作。几次碰壁后他交代说:“在美国找工作不能太谦虚,有八分的能力你一定要说成十分,不然工作就被有七分说成十分的美国人抢去了。”不争气的我,就是话还没出口,满面先泛红地用那结巴的英语,把原本的八分缩水到五分。后来乖乖地到职业学校学了半年的打字,结业后老师介绍到电力公司去做最基本的“打卡”工人。

工头是个40多岁的白人老太太,总对我们几个有色的女士们患有重度的色盲。对我们每天的早安问候,也是重听般地从不响应,要周末加班或临时赶工的时候,我们又特别鲜明地屡次中选。好在比她高一级的总管工头,对我们倒是一视同仁,还常常夸奖我的工作快速而正确。

我离开的时候,非常意外的,全办公室40多位员工替我开了个惜别会,连那高傲的老太太都过来跟我有了唯一的一次临别拥抱。让我最感动的还是总工头的那封推介信,在夸赞我的工作如何优异之外,最后还加上那句“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们都会毫不考虑再次雇用她”。对一般的美国人,这也许是封最普通的介绍信,对我这异乡人得来不易的第一份工作来说,却给了我这一生里最高的成就感,那份喜悦和骄傲,完全驱散了白人老太太3年来布下的阴云。

要离开是因为一位朋友急如星火的催请,先生毕业后的工作又不是很称心。这次把家从繁华的大城再次连根拔起,一大一小两部车,装下了全部的家当。心里再没有拔根的伤痛,反而有一些旅行的兴奋。

跟我们居住3年的大城相比,这里是沙漠里的小小绿洲。大城也好绿洲也好,对我倒是没有太多的差别。异乡的任何一块土地,很快都能由陌生过渡到熟悉,只要不过分期盼故乡的那份亲切,日子是很容易打发过去的。

催请我们搬过来的朋友一年后搬离了小城,先生才真正地一脚跳进了中国厨房的火坑里。可怜洗碗切菜打杂一年,还没一次靠近过炉头,没正式拿过锅铲的他,就这样在火坑里翻滚了20多年。身在炙热的烧烤下,倒没受到什么伤害,在中国厨房里那份紧张焦虑长期煎熬的一颗“心”,却提出了严重的抗议。连续3年发作3次心肌梗塞,却都能有惊无险地存活了下来,真是奇迹加幸运了。可是那火坑周延散发出的余威,却波及了无辜的儿子和女儿。两个人都是告别童年,走进 teenager的时代,最需要父母靠在身边,我们却昏天暗地地在火坑中自顾不暇地求生存。他们只好在自我摸索中撞得鼻青脸肿,造成了他们性格中一些无法弥补的缺陷。

每每深夜梦醒,脑海里的思绪像小城冬日飘散的飞雪,一点点、一片片,最后是一坨坨敲打着我寒冷的心房。如果我们还在台湾,即或是在当初落脚的大城,我每天下了班跟孩子们一起吃晚饭,看他们做功课,教他们学中文;晚上在他们的床边道声晚安。早上一起出门,傍晚一起回家。多么简单的日子,而那种简单却是儿女们未来幸福生活的保障。小城的日子,他们难得有跟父母见面的时候,造成了他们往后日子里种种的遗憾。

想起小女儿在搬离大城时一再的请求:“我们为什么要去开餐馆嘛,我一个父母开餐馆的同学,好可怜啊,成天见不到爸爸妈妈。”

想起我们给小女儿那永远没有兑现的诺言:“我们不一样,我们最多只开两年,而且我们有合伙人,我们会每天……”

小城20多年的辛劳,的确给了我们一份生活无虞匮乏的保障,一份安享晚年的舒适。但是内心里那份失落与伤痛,却是没有人能摸得着看得到的。

跟台湾的朋友谈起内心的感慨,谈起先生对当初选择出国的疑问,朋友们各有不同的安慰。有的说你们这些年的辛劳,总算走出了一条康庄的大道。有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人生路途上难免遇到荆棘险坡,这正是给他们考验的机会。

一位美国朋友说得好:“你要做你自己,完成自己的责任。不要再把下一代的担子来捆缚住你的心灵。”

看来做异乡的中国父母,该学习的确实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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