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大碗茶

跳出農門十幾年，也曾刻意在穿著和言行上把自己裝扮成城裡樣，但總不能隨人願，時不時冒出一些「土渣」味，想掩都掩不住。後來調入北京坐了辦公室，竟也像模像樣地學著京城人端起茶杯、品起茶香、論起茶道來，儘可能在茶道上彌補衣著和言行的缺憾，在心理上縮短城鄉的差距。

幾年過去，隨著喝茶資歷的加深、品茶水平的提高，對茶質的要求也從劣等茶到龍井、普洱、碧螺春等名茶，我也悠哉悠哉地盡享著個中美味。品一口名茶，清新爽口，精神也為之大振，思緒也如在原野奔騰的野馬，任意馳騁，碼起文字來便得心應手。每有領導交代一急稿時，一杯濃茶下肚，文稿也就一蹴而就。「文思泉湧」在品茶中得以詮釋。每當晚上坐於檯燈前，手托腮幫靜思時，定是思緒卡殼，此時妻便濃濃的泡上一杯香茶送至寫字桌前。真是知夫莫如妻。每有萬言長稿，妻也自然成了我的添茶員。日子久了，妻送我一「美稱」－－－茶桶。

茶越品越香，文越寫越順。可每次茶完文止後，細細回味茶香，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美中不足之憾。讓妻幫我協查其因，也未得到正確答案。一天，老家來信說大哥要建房，囑託我買些質量好點兒的茶葉回去，好招待前去幫忙的鄉親，說半斤足夠了。讀罷家信，讓我想起老家農村人喝大碗茶的習慣。每逢建房或是婚喪嫁娶等大事，家裡來客多，用杯泡茶喝，一是茶杯不夠用，二是浪費茶葉。因此，就一直沿用過去喝大碗茶的辦法。就是由專人將一大鍋水燒開，然後抓一把茶葉放入燒開的水中煮一會兒，而後客人就可用吃飯用的大碗舀著喝。喝至少半鍋時，燒水人就續滿水再燒、再放少許茶葉。水開時茶香便從鍋蓋的縫隙中溢出飄散全屋。

們在飯後或是在放下手中的活計休息時，就從鍋中舀出一碗茶，或蹲或坐，有滋有味地喝著。他們不會像城裡人那樣細細地品，也不會談論茶的優劣。因為他們不是為喝茶而來，而是來做客或是帶著一份農村人特有的善良和純樸來幫忙的。他們邊喝茶邊談論著建房或是婚喪嫁娶的事，因為這是農村人一生的大事。也只有此時，人們才有機會聚在一起喝上大碗茶。

記得我第一次喝茶是在上小學一年級時，正逢家裡請幫手來建房。放學回家後，發現炕桌上放著半碗沒喝完的涼茶。當時的茶葉只是花幾毛錢買來的，茶的質量不夠好，加上用大鍋煮過，碗中的茶濃得發紅，茶水的上面還浮有一層發亮的油層。沒等放下背在肩上的書包，我就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喝起來。由於是第一次喝茶，茶喝完後就開始咂摸茶的滋味。咂摸半天除了與平時喝的水有別外，也說不出香與否，當時只知道家裡招待客人時才喝，那就一定好喝。於是，在建房的兩三天裡，每天放學回家我都喝點兒大人們喝剩下的涼茶。有時也乘燒茶人不在時，偷偷地從鍋裡舀半碗喝。

當我把第一次喝茶的經歷當作趣事講給妻子聽時，妻說你現在品茶總認為美中不足的遺憾是否就緣於此。經妻這麼一問，我突然頓悟，原來心中總忘不了兒時喝過的大碗茶，總忘不了茶中蘊含的鄉人之間那份濃濃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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