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相思 (之十六)—咫尺天涯

（十六）咫尺天涯

凌晨，我又被送進了提審室。不待我完全清醒，他們便開始追問我和哪些其他法輪功學員有聯繫。我這才明白了他們為什麼會晚抓我一天，原來他們推測丈夫被抓，妻子一定手足無措，會聯繫其他法輪功學員尋求幫助，這樣他們就可以順籐摸瓜，把他們腦中假想的組織成員一併抓走。好險！幸好我當時沒有和誰有聯繫，否則豈不是又給他們多做壞事的機會，亂抓無辜。

後來他們開始問一些很細節的東西，比如在哪買的郵票，在哪列印的信，在哪個郵局寄的信等等。我對小事本就不在意，哪裡記得這些，就說：「我統統不記得了，別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你要問這些我就回去了。」預審忍不住樂了：「你回去？你以為這是在你家呢？我們提你是關心你，要不把你放號裡不管了，一放幾年，誰知道你的死活呵？」「啊，還有這樣的事情？」我不禁問，「那這個七處裡有沒有你們忘了的，放在這兒幾年不管的呢？」他們沒理我，我又著急的追問：「那你們要趕緊查一下，否則人家家裡人多著急呵！」兩個預審表情複雜的看著我，其中一個說：「都這時候了你倒還能想著別人！」眼中竟閃過一絲少有的溫和。

由於我們對自己所做的事完全坦誠相告，詳細講了自己得法、修煉及上書的原委和心路歷程，提審了幾天後就沒什麼可問的了。其中一個預審聽的很認真，明顯看出有所觸動，對我的態度也有很大變化。

最後一次提審的時候，預審問我：「現在事實都已經清楚了。最後還需要一個你的態度，以後還煉嗎？」我毫不猶豫的回答：「當然煉呵，這麼好的功法，為什麼不煉？」他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嘆了口氣：「真是兩個書獃子呵。」從他這句話，我知道了東偉給了他和我一樣的回答。

我們在七處呆了一個月的時間，除了提審之外，其餘的時間就是在號裡度過的。以前我和東偉交往的圈子非常單純，朋友基本都是一個類型的。這次進了看守所，才第一次真正接觸到了社會上其他層面的人。

在七處，監室的頭叫「學習號」，其實就是通常所說的「號長」、「牢頭」、「老大」什麼的。以前聽說牢頭都是「獄霸」，我猜想應該都是　像男人似的那種凶巴巴的潑辣女人，但沒想到我所在這個號的「學習號」竟然是一個嬌小、美麗的四川女子。我看著她，心裏嘖嘖稱奇，真是很難把她和監獄老大聯繫在一起。她是成都人，獨自來北京想闖出一番天下，後來找到一個實力雄厚的人做男朋友，可沒想到他是一個特大賣淫集團的總經理。這個案子被破獲後，男朋友是「案頭」，她也就被牽扯進來了，可能會因「包庇罪」被判上幾年。她告訴我：「前一段時間我在另一個號裡，和你們一個同修住一起，她人可好了，別人不論怎麼對她，她都樂呵呵的。她還教我背了不少《洪吟》中的詩呢！」說著給我背了其中一首《真修》：


我一下子覺得跟她親近起來。她說：「我會好好對你。但有一點，你可不能煉功。」 我說：「這個我還沒想好，現在不能答應你。」她溫柔的臉龐忽然變的嚴肅起來：「你知道隔壁你們那個同修因為煉功，全屋的人跟她一起挨電棍。你們都是好人，可不能做這種害人的事吧？」她這樣一說，我倒很難堅持了，更體會到了共產黨打壓異己時常用的「連坐制」的陰險，通過挑動身邊的人來給當事人造成巨大的精神壓力。

這期間跟我接觸最多的還是王姐，那個准法輪功學員。而且她以前跟我還是同行，在一家銀行工作，是一個支行的財務主任。她被抓是因為一個朋友說有一個絕好的商業機會，跟她借錢，答應幾天就還。於是她就從銀行的錢中挪出了幾百萬，想著過幾天還上，誰也不會知道。沒想到這個朋友卷錢跑了，當然她就被抓了。被朋友欺騙，她心中充滿了怨恨，以後對任何人都不相信。

王姐剛被抓時和一個老年法輪功學員關在一起，那個學員聽了她的遭遇，便把轉法輪中的內容給她講了一遍。王姐如獲至寶，也慢慢解開了心中的怨結。後來又關進來一個學員，竟然帶進了一本《轉法輪》，剛好讓王姐有機會通讀一遍，此後她決定開始修煉。不久，她因為涉案金額巨大，就被轉到了七處，判了無期徒刑。但由於得了法，她是號裡看著心情最平和的一個。她告訴我，不管在哪兒，她都會按「真善忍」的標準做，只是希望法輪功能早點平反，這樣她下到監獄後就可以再看到《轉法輪》了。

過了一星期，號裡的楊姐也開始跟我學法輪功了。楊姐是一個廣西女子，是販毒進來的，據說根據查獲的毒品數量應該是判死刑或死緩，但她還沒到開庭階段。她性格暴烈，號裡的人都有些怕她。她唯獨一見到我就很親，並要跟我學法輪功。楊姐告訴我她原本並不是個厲害人，但因家境貧寒總受欺負，為了生存就養成了這個性格。她說：「要是早在外面知道了這些道理，我就不會進來了。」

我用兩個星期的時間把《轉法輪》中的主要內容給她複述了一遍，並教她背會了《轉法輪》開篇的《論語》。一次全號的人不知為什麼被管教（獄警）罰站一天。楊姐告訴我，罰站的時候她就背《論語》，背了幾十遍，渾身輕飄飄的，舒服極了。

一天早晨起來，楊姐哭了。大家都很驚奇，這個烈性女子竟然還會流淚。她告訴我，她做夢在夢中終於看到《轉法輪》這本書了。她流著淚問我：「你說我這輩子還有機會看嗎？」我想了想，說：「不知道。如果心誠，也許有吧！」

楊姐有一次告訴我，號裡一個因貪污被判了死緩的女孩悄悄跟她說：「最好少和法輪功接觸，她們是政治犯。」楊姐告訴她：「我要判了死刑命都沒了，還怕什麼政治犯。」我感嘆，共產黨用歷次運動給中國人的頭腦裡打上了如此深的恐怖烙印，連在看守所命都快沒了的人還害怕跟共產黨的政治犯有什麼牽連。

在看守所，新來的人被打罵是家常便飯。而這個號裡的人已經對法輪功有所瞭解，很多人心裏還十分佩服法輪功學員，所以對我一直比較照顧。其中一個犯人跟我講，有一次管教對她說：「要是有機會出去，可別再幹壞事了，要像法輪功那樣做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她們對我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由於七處大多關死刑犯，欠了人命的犯人很多，也有不少冤死鬼。很多犯人，還有一些警察都有過「見鬼」的經歷，所以一到晚上就人心惶惶的，有的人都不敢睡覺。但自從來了法輪功學員後，鬧鬼的事就銷聲匿跡了。她們就覺得這些法輪功學員不一般，鬼都不敢靠近，所以晚上和法輪功學員睡在一起心裏很踏實。我想這是法輪大法修煉者所帶的慈悲祥和的能量場善解了這一切吧。

在七處白天的主要活動就是「坐板」－－就是坐在板上。說來簡單，但坐久了發現真是一種很痛苦的折磨。身體需要坐直，而木板很硬，時間一長屁股和腰又酸又痛。一次同室的一個犯人洗澡時讓我幫她搓背，看見她屁股上一片青黑色，問她：「這屁股上怎麼都青了？誰打的嗎？」她說：「坐上幾個月，你也得這樣。從早到晚站著不好受，這從早到晚坐著也難受呵！」

白天坐板時，按規矩是不允許說話的。但是我們的「學習號」比較體諒大家，所以大家小聲說話時，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楊姐複述《轉法輪》的內容主要就是坐板的時候完成的，大家閒聊時我也會跟其他人講法輪功被迫害的真相。

有時，我也會想家，想念東偉。我們雖然離的很近，卻仿若隔了天涯，無法得到彼此的訊息。我經常想：東偉現在在幹什麼呢？窗欄的影子在牆壁上日復一日的描畫著時間的曲線，我們的生活卻被迫脫離了原有的軌跡。但我們都還沒有意識到在隨後的幾個月裡將面臨的生死考驗，也完全無法想像勞教所裡的層層殺機。

(今年三十八歲的卜東偉是總部設在舊金山的美國亞洲基金會北京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他因修煉法輪功於二零零六年五月十九日被從家中抓捕。後被非法判處勞動教養兩年半，現關押在北京團河勞教所，已經整一年。卜東偉的妻子婁宏偉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自丈夫被抓後，婁宏偉多方呼籲營救，現已得到歐盟、國際大赦等機構及美國、英國、德國等多國議員的聲援和幫助。)

(待續)